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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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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晚在這淒涼的地方,在海水連續不斷的響聲中,抱著一種由於時間的流逝而稍顯狂熱的專注態度互訴著愛情,但由於所有這一切,竟使他們的戀情帶上某種特別的、甚至幾乎是陰鬱的成分。這一對戀人有點與眾不同,他們在戀愛中更為嚴肅,也更憂心忡忡。 他一直不說出這兩年為了什麼不理她,每當晚上他回家以後,歌特便為這個秘密而苦惱。然而他很愛她,這是她確信不疑的。 這是真的,他一直愛她,但是和現在愛得不一樣:這愛情在他的心靈和頭腦裡像上漲的潮水一樣愈漲愈高,直到漲滿一切。他還從未體驗過這樣一種愛的方式。 不時地,他在石凳上躺下,幾乎完全舒開身子,把頭枕在歌特膝上,孩子般嬌憨地想受到愛撫,接著為了體統又很快地坐起來。他真樂意躺在她腳邊的地上,額頭倚著她的長裙下擺,就這樣呆著。除了他來時去時給她的兄弟般的親吻,他不敢抱吻她。他崇敬她身上某種看不見的、構成她的靈魂的東西,這種無法明言的東西,流露在她說話時安寧和純淨的聲音內,表現在她微笑時的神態中和她清澈美麗的目光裡…… 而她同時又是一個比其他任何女人更加美麗、更加使人愛慕的有血有肉的女性;她不久就將和他過去的情婦那樣完全為他所有,但又並不因此就失去她的獨特性!……想到這一點,他連骨髓都戰慄起來;他無法預先設想那將是怎樣一種陶醉,但又情不自禁要去想,由於尊敬,他甚至尋思自己是否膽敢作出那宗美妙的冒犯行為…… 五 一個雨天的傍晚,他倆緊挨著坐在壁爐旁,伊芙娜祖母在他們對面睡著了。火焰在爐膛裡的樹枝上跳躍,映得他們擴大了的身影在黑魆魆的大花板上晃來晃去。 他們像所有的情侶一樣,聲音很低地交談著。但這天晚上,他們的談話中卻出現了長時間的窘人的沉默。特別是他,幾乎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半帶笑意地低著頭,設法躲避歌特的目光。 這是因為她整晚都在盤問那個一直無法使他講出來的秘密,這次他眼看自己是溜不掉了;她已下定了決心,施展出她的聰明,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任何藉口都不能使他逃脫這一關。 「是因為有人說了我的壞話嗎?」她問。 他試著說對,一些壞話,啊!……在班保爾和普魯巴拉內,人家說了她不少壞話…… 她問究竟說了些什麼。他便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好。於是她看出來並不是這麼回事。 「是因為我的裝束嗎,揚恩?」 裝束嘛,肯定是會引起閒話的;有一個時期,她是過於講究穿戴了,不適於作一個普通漁民的妻子。但他最後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唯一的原因。 「是因為那個時候,你認為我們是富人,害怕受到拒絕嗎?」 「啊!不是的。」 他回答時帶有那麼天真的自信,把歌特都逗樂了。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只聽見外面海風的呻吟。 這時歌特注意地觀察他,腦子裡開始出現一個想法,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而改變了。 「這一切都無關緊要,是嗎,揚恩?」她突然帶著已經猜透一切的人那種不可抗拒的、尋根究底的微笑,注視著揚恩的眼睛說道。 他轉過腦袋,嘿嘿笑了起來。 正是這樣,她猜對了:原因嗎,他講不出來,因為壓根就沒什麼原因,從來沒什麼原因。不錯,這只不過是由於他的執拗罷了(正如西爾維斯特以前說的)。但誰讓大家老拿這個歌特和他糾纏呢!所有的人都這樣,他的雙親,西爾維斯特,他在冰島的夥伴,甚至歌特自己。於是他開始反對,頑固地反對,同時心靈深處卻一直有這樣的想法:當誰也不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一定會願意的。 就因為揚恩這種孩子氣,歌特被撇棄了兩年,受盡折磨,甚至想要死去…… 由於被人揭穿而不好意思,無奈只得笑笑以後,揚恩以一雙和善而嚴肅的眼睛注視著歌特,此刻輪到他深入地探詢:她能寬恕他嗎,至少他給她造成那麼多痛苦,現在已十分後悔了,她能寬恕他麼?…… 「我的性格就是這樣,歌特,」他說,「在家裡,我對我父母也是這樣。有時候,我發起倔來,可以一連幾個星期像在生他們的氣,幾乎和誰也不講話。其實你知道,我是很愛他們的,而且最後我總是服從了他們的一切願望,好像我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要是你以為我不想結婚,那才荒唐呢!這種事無論如何不會拖太久的,歌特,你相信我好了。」 啊!她能不能寬恕他!她感到眼淚不知不覺湧了出來,這是往日遺留下來的悲哀,終於隨著揚恩的自白逝去。再說,沒有過去那番痛苦,此時此刻也不會如此甜蜜;現在這些都結束了,她甚至很高興經歷過這麼一段痛苦的考驗。 現在他倆之間什麼都說明白了,不錯,解說的方式出乎意料,然而十分完滿:他倆的靈魂之間再沒有任何隔閡。他把她拉到自己懷裡,兩人的腦袋靠在一起,他們就這樣臉挨著臉,久久地呆著,不需要再作任何解釋或說明。此刻他們的擁抱是那樣純潔,直到伊芙娜祖母醒過來,他們仍在她面前偎在一起,並不感到局促不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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