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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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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著繼續說下去: 「我們在一起度過的那個晚會上,你曾經用並非是對一個無所謂的人的態度,對我說再見……揚恩先生,看來你很健忘嘍……我究竟有什麼事對不住你呢?……」 ……可惡的西風從街上灌了進來,掀動了揚恩的頭髮、歌特的頭巾的翼翅,使一扇門在他們背後猛烈地搖撞著。在這走道裡談嚴肅的事原是極不適宜的。歌情說完這哽在喉頭的頭幾句話,便不再作聲,只覺得頭腦發暈,什麼主意都沒有了。他們朝通街的大門走去,他一直是在逃。 外面,風在呼呼地吼,天空一片漆黑。一道青灰色的、淒慘慘的亮光從那扇開著的門射進來,照在他們的臉上。鄰家的女人正從對面瞧著他們:這兩個人,神色這樣慌亂,在這過道裡有什麼話要說呢?梅維爾家裡出了什麼事呢? 「不,歌特小姐,」他回答,終於以一種粗魯的灑脫態度來使自己脫身,「我已經聽見地方上的人在議論我們了,……不行,歌特小姐……你有錢,我們不是同一等級的人。你們家我高攀不上,我……」 他走了…… 這一來,一切都完了,永遠完了。她想說的話甚至一句也沒有說,這次會見的結果只是讓她在他眼裡成為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這揚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蔑視女人,蔑視金錢,蔑視一切!…… 她起初像被釘住似的呆在原地,頭暈目眩,只覺得周圍的東西都在搖晃…… 接著一個念頭,比一切都難於忍受的念頭,像閃電般在她腦中閃過:揚恩的夥伴們——一些冰島漁人,正在廣場上溜達,等候著他!要是他去把這事告訴他們,拿她取笑,這將是怎樣一種更加可恥的羞辱!她趕快回到房間,好從窗簾後面觀察他。 在房子前面,她果然看見這麼一群人。但他們僅僅在觀察變得越來越陰沉的天氣,對即將降臨的大雨作著種種猜測: 「這不過是一場暴雨;進去喝酒吧,喝酒的當兒雨就過去了。」 然後他們大聲地拿貞妮·加洛芙開玩笑,拿別的一些女人開玩笑;但誰也沒有朝她的窗子扭過頭來。 他們全都快快活活,只有他不答話,也不笑,顯得嚴肅而憂悶。他不和別人一道進去喝酒,既不注意這些人,也沒注意已經開始落下的雨,卻像那種沉入夢幻的人一般,在瓢潑大雨中慢慢走著,穿過廣場,朝普魯巴拉內的方向走去…… 於是她原諒了他的一切,一種無望的柔情代替了原已湧上心頭的刺心的氣惱。 她坐下來,雙手捧著腦袋,現在怎麼辦呢? 啊!要是他能聽她說哪怕一小會兒,或者,耍是他能來這兒,單獨和她在這房間裡,平心靜氣地談一談,可能一切都會談清楚的。 她愛他已經受到敢於當面表白的程度。她會對他說:「當我對你無所需求的時候,你來親近我;現在,只要你願意,我整個靈魂都屬你;瞧著吧,我不怕變成一個漁夫的妻子,雖說在班保爾的小夥子中間,我若想找一個丈夫,只要隨我挑選就行;但是我愛你,因為不管怎樣,我相信你比其他那些年輕人都好;我的確有點錢,我也知道我生得漂亮;雖然我在城市裡住過,我向你發誓我是個規矩的女孩子,從來沒有幹過壞事;那麼,既然我這麼愛你,為什麼你就不要我呢?」 ……但是所有這些都永遠沒機會表白,永遠只能在夢中訴說了;太遲了,揚恩不會聽她的。試試再和他談一次呢……啊!不!這一來他會把她當成怎樣一種女人呢!……那她還不如死了的好。 明天,他們全都要動身去冰島了! 她獨自呆在她的漂亮房間,二月發白的光線照進了屋內,她覺得有點冷,便隨意坐在一張靠牆放的椅子上。她似乎看見世界在崩潰,帶著現在和未來的事物,一起墮入剛才在她周圍到處四下去的陰暗嚇人的空虛。 她真想擺脫生命的重負,靜靜地躺在墓石之下,從此不再受苦……但是,說真的,她諒解他,在她對他的絕望的愛情中,沒有摻雜絲毫怨恨的成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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