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冰島漁夫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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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他已經出海,很快地被載往那陌生的、比冰島的海碧藍得多的大洋。 將他運往亞洲盡頭的船奉命兼程前往。 他意識到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因為這船幾乎完全無視風浪的影響,一直以這樣的速度不間斷地、均衡地前進著。作為桅檣水手,他如同棲在桅上的一隻鳥兒,整天和他的桅牆生活在一起,遠遠避開了擠在甲板上的士兵和艙下嘈雜的人群。 他們在突尼斯海岸停了兩次,為的是再上一些輕步兵和騾子。他老遠就看見一些白色的城市建在山地和沙漠上。他甚至從他的桅樓上爬下來,好奇地瞧著那些皮膚棕黑、裹著白布、劃著小艇來兜售水果的人,別人告訴他,這是些貝都印人①。 ①散佈在北非和西亞地區的阿拉伯遊牧民族。 儘管是秋天,這裡仍然陽光強烈,暑熱逼人,使他感到極不自在。 一天,他們到達一個名叫塞得港的城市。所有歐洲各國的旗幟都在長旗杆的頂端高高飄揚,讓他覺得像是巴別塔①的盛會。在他四周,是閃光的大海一般的沙漠。他們靠碼頭停泊著,幾乎像是停在建有許多木屋的長街中間。自開拔以來,他還沒有如此清晰、如此靠近地觀察過外部世界,這樣的紛擾,這麼多船隻的聚會,使他覺得怪有意思。 ①《舊約·創世記》第十一章記載:挪亞的子孫擬建造一通天的高塔,叫巴別塔,上帝使他們語言混亂,塔未建成。這裡用來形容港內聚集了各國船隻,操不同語言的水手們會合到了一起。 隨著連續不斷的汽笛聲,所有的船隻都湧人那條像壕溝般狹窄、像銀線般隱沒在無垠的沙漠中的長長的運河。從他的桅樓上望去,這些船像是列著隊沒入平原裡。 碼頭上的人熙來攘往,身穿五花八門的服裝;著各色衣袍的人們,忙碌著,叫嚷著,忙著辦理過境或轉運。晚間,在汽笛的魔鬼般的嘯叫聲中,又混入了好多種樂器合奏攪在一起的嘈雜聲,他們演奏著熱鬧的曲子,好像是為了減輕所有過境異鄉客的離愁別緒。 第二天,太陽一出,他們也進入了沙漠中那條窄窄的水道,後面還跟著一長串各國的船隻。它們在沙漠中魚貫而行,整整有兩天之久;然後,另一個海展示在他們眼前,他們又回到了浩淼的大洋。 他們一直以全速行駛;這邊的海水比較暖,而且表面有紅色的斑紋,有時候,行船帶起的浪沫竟有血一般的顏色。他幾乎整天呆在他的桅樓上,自個兒低聲唱著「南特的若望一弗朗索瓦」,以便憶起他的老大哥揚恩、冰島和逝去的美好日子。 有時候,在那佈滿海市蜃樓的遠景上,會出現一種色調奇異的山巒。儘管遙遠而且模糊,但所有駕船者無疑都認識這是些突出在陸地上的腳角,是世界大通道上永恆的路標。但他是個桅檣兵,像一件東西似地被運載著航行,什麼也不知道,根本不懂那無垠的海面的距離與廣度。 他只知道那可怕的遠距離一直在增加;他從高處瞧著那隆隆作響的、迅速在船後逝去的航跡,計算著這日夜不曾減緩的速度已繼續了多久,便對這一點獲得了明確的認識。 下面,在甲板上,大群的人擠在天篷下的陰涼處,困難地喘著氣。水、空氣、光線,都具有一種沉悶的、難以忍受的光輝;這些東西的永恆歡樂,似乎是對人類,對這些生命短促的有機體的嘲諷。 ……有一次,在他的桅樓上,一群從未見過的小鳥引起了他的興趣,它們像一大團被風卷起的黑色塵土,落到了船上。它們任憑人們抓住,撫弄,再也飛不動了。所有的桅檣兵肩上都有這樣的小鳥。 不多一會,最疲乏的鳥兒開始死去。 ……這些小小的鳥兒,在紅海可怕的陽光照射下,在桅桁上、舷窗上,成千地死亡。 它們是從沙漠的那一邊,被暴風驅趕著飛到這兒來的。因為害怕落八這一望無際的碧藍的大海,它們在最後這段筋疲力盡的飛行中,便撲向這只經過的航船。在利比亞某個遙遠的地方,它們這個種族由於感情豐富而大量繁殖。它們繁殖無度,以致多得在當地容納不下;於是那盲目的無靈魂的大自然母親,便一陣風將這些過剩的小鳥趕走,猶如過去對待一代人類那樣無情。 它們全部死在船上灼熱的鐵板上,甲板上撒滿它們小小的屍體,而昨天這些肉體裡還跳動著生命、歌唱和愛情。……西爾維斯特和其他桅檣兵把它們拾起來,拾起這些羽毛被濺濕的、黑色的小東西;他們帶著憐憫的神情把它們發藍的小翅膀攤在手掌上,然後用掃帚將它們掃進浩瀚無邊的大海…… 接著又飛過一些蝗群,摩西的蝗蟲的子孫,船都被它們蓋滿了。 然後,他們又在看不見任何生物的——除了偶爾有些魚兒掠過水面——恒久不變的碧藍的大海中航行了幾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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