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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如果在登山繩性能方面發現存在著迄今未被知曉的新問題,那就應該研究出新的使用方法。讓小阪的犧牲,在這上面作出貢獻。

  魚津在半路上收住腳步,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得太匆忙了,這多少有些興奮的緣故吧。車道那邊日比穀公園裡的樹枝在大風中搖晃著。

  魚津一到有樂町的報館,便在傳達室叫出了自己的老相識體育部記者上山。對魚津來說,這位上山是他大學時代的後輩,作為登山運動員來說,也是後輩。

  這位小個子記者,從編輯部走下來,帶著一臉生就的和藹的表情打招呼:「久違了,魚津兄。」

  「今天有點事托你。」魚津用前輩的口氣說。

  年輕記者便說:「咱們喝茶去吧。」

  魚津不想上茶館,想快點把要辦的事先說完。「就是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托一位技師驗了登山繩的斷口,得出了結論。」

  「哦,您說的是這個啊。」

  「我想請你登報。」

  「結論是怎樣的?」年輕記者點燃了香煙,把驟然轉變為職業記者的目光投向魚津。

  魚津扼要地把佐佐的報告轉告了他,然後說:「要是你能見見這位叫佐佐的,把他的談話見報,那就好了。因為我們向來有交情,跟你們談比跟別的報館談好。」實際上魚津就是這樣想才來的。

  「是的。」對方想了一會兒。「要登的話,登社會欄,不過,恐怕不大好登。」

  「為什麼?」

  「作為新聞,有點兒不帶勁吧。」

  「不帶勁?!」上山的話使魚津感到意外。「可是,上次你們不是為了登山繩事件辟了篇幅報道嗎。」

  「當時是那麼登了。可是現在,我覺得已經過時了。」

  「過時了?!」

  「與其說過時,還不如說不帶勁好。社會上的人,早把您那事件忘掉了。而且,如果從登山繩的斷口能得出清楚的結論,那還可另當別論,但聽您說,只不過證實了不是用刀割斷的,是不是?如今已經沒有人認為是您用刀割斷的了。」

  「是嗎?」

  「是這樣。當時,確實可能有人懷疑您,如今,我著,這懷疑已經自然消失了。既然這樣,再把它翻出來,對您也是不利的。首先是不成其為新聞。不過有個辦法,不把它登在社會欄,而登在體育欄。可是也……」

  「有道理。」魚津順從地頷首。接著又說:「這對我來說是個重大事件。但作為新聞,的確,也許已沒有多大價值。」

  小阪乙彥在冰壁上遇難的事件,在半年之間已變得微不足道、過時了,這也許是的。從這事件的遺物,即登山繩的斷口所得出的任何結論,只要它僅限於魚津的個人問題,那也就失去在大庭廣眾中報道的價值,也許這也是對的吧。

  魚津從對方遞過來的煙盒中取出一支煙,慢慢地放到嘴邊。

  魚津從K報館出來,朝著離此不遠的Q報館走去。從早晨起刮的風,這時候刮得更猛了。紙屑在馬路上飛舞,在馬路上行走的婦女們,為了躲過陣風,不時停下來,轉過身背對著它。

  魚津和Q報不熟。不過,他要求見面的叫同村的體育部長卻是以前見過幾次面的。岡村,作為登山運動員來說是魚津的前輩。對方叫他直接到編輯部,他便乘電梯到三樓,然後走進設在寬大的編輯室角落裡的體育部。

  同村在雜亂無章的辦公室裡,叼著煙,正在和人談話,一看到魚津就說聲「喲!」然後移動魁梧的身軀,朝魚津走過來。他那魁梧的身材,至少要超過七十五公斤。不管從前怎麼樣,要說現在的話,恐怕爬山是爬不動了,也看不出是個登山運動員的樣子。

  魚津接受同村的邀請,在體育部的一個椅子上坐下。然後便說明來意。岡村一言不發,只是頻頻頷首,聽完後說:「作為新聞恐怕不行。雖然不能作為新聞,但是如果您把它寫成一篇短文,可登在體育欄上。剛巧有一小塊地方可以登這樣的稿子。」

  「我自己寫嗎?」魚津心想:自己寫沒用。只有做試驗的人寫文章和談話,才會有真實性,要是自已寫,就會適得其反。「我自己寫,不合適。」

  「沒關係,您寫吧。」同村這麼說。

  魚津還是認為不行。過了一會兒,說:「算了,就不寫咆。」

  對方聽了,並不怎麼介意,好象這件事已經談完了似的,改了話題:「怎麼樣,打從那以後還在幹嗎?」-;「

  「您說的是登山嗎?自從發生事件後,再也沒登過。」

  「前些時候,我登了多年沒去過的穗高山。這一下自己也驚呆了,完全爬不動了。」

  「那是難怪的」

  「甚至連登山鎬都讓年輕人替我拿,真把我愣住了。」對方哈哈大笑起來。

  魚津和風村談了將近五分鐘時間便告辭了。附近還有個P報館,可他再也沒精神上那兒去了。

  小阪的遇難事件,早已被所有的人遺忘了。但魚津想,儘管事件被遺忘,問題仍舊存在著。他乘電梯下到底樓,走到人行道上。這時他覺得,黃昏時分的雜遝的街頭頗有生氣,這可能是風大的關係吧。「

  魚津回到公司,常盤已經離開了,他收拾好後,便走出了辦公室。平時他在新橋搭電車,今天卻想徒步走,一直走到了田街。

  雖然還未到完全絕望的地步,可是他覺得非常孤獨。儘管走在人群極為擁擠的黃昏的街道上,他旁若無人,仿佛是獨個兒走在穗高山下沿著樣河延伸的樹林中。

  每當魚津走到交叉路口時,總要停下腳步,從獨自冥思中醒悟過來,環顧四周。這才意識到眼下自己正置身在颳風的街道上,混在熙熙攘攘男女行人之中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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