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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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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輛車子吧。」 美那子一聽魚津要叫車子,心就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想起了幾年以前聖誕節夜晚的事情。那一次,是和小阪兩人乘上車的,而且她意識到那天晚上自己的心情和現在一樣。 當流動出租汽車看到魚津的示意停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美那子卻說:「我想徒步走。」 美那子自己都意識到說這話時,扭歪了臉。 出租汽車開走後,美那子才舒了一口氣。她環視了四周,想看看自己身邊的動靜。夕陽的金光仍在閃射,男女人流依然接連不斷。車道上的汽車一輛接著一輛疾馳而過。自己說累了,卻又拒絕乘車——美那子為自己的這種表現,感到害臊。 「隨便什麼時候,您覺得累了,我們就乘車。」魚津說。 當他們再上路的時候,美那子覺得象喝醉了酒似的。可是,這個突如其來的醉意從何而來,她不明白。只想快點找個歇腳的地方。她覺得自己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象個酩酊大醉的人,身不由己。她想:我大概不得不這樣跟著魚津走的吧。他走到哪兒,我就會跟到哪兒。不管他邀我向何處去,我現在已經失去了拒絕他的力量。 穿過了幾個十字路口之後,魚津突然開口說:「剛才我打電話給您,那是最後一次。我打算從此不再打電話到您家裡去了。」 「為什麼?」美那子抬起頭問。 「經理叫我不要再到您家去,我也表示服從。用不著經理說,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既然連訪問也不可以,當然電話也不能打。今天打電話,只是想把它作為最後一次。」 「為什麼?」美那子又重複了同樣的問話。 「那是不可以的。不可以,問題只在我這個人。總之,不可以是事實。我想,是不可以的事情,就該作罷。這是為了兩個人。」 「兩個人?」 「一個是活著的,另一個是已經死去了的。不用說,一個就是您,另一個就是小阪。」不說則已,既然說了,就把話說到底吧。魚津略帶著憤恨的語氣說下去:「現在我完全理解了小阪的痛苦心情。十分理解!他的話,句句都在刺痛著我。他說過,他想讓您看看冬季山上的冰壁。他是真心那麼想的。如果我現在也想帶誰去看冰壁的話,請允許我冒昧地說——那就是您。」 美那子從未意料到魚津會突然向自己吐露愛情。聽他這麼一說,心劇烈地跳動,連頭都抬不起來,只好低頭走著。然而魚津的話是奇怪的,既是愛情的吐露。又是訣別的宣言。兩者一起拋出來,真叫美那子不知用什麼話來應付才好。 過了一會兒,美那子感到自己的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非常冷酷、又極為平靜。在魚津開口之前,一直襲擊著她的那股燃燒似的興奮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了。 「您肚子餓嗎?」 「噯。有點兒。不過,不要緊的。」 「那,就這樣再走一會兒好嗎?家裡不要緊吧。」 「家裡的事,不用擔心。來的時候,已關照過,要晚回去的。」 美那子回答的語調是平靜的。家中的事,她一點兒也不掛在心裡。甚至感到出門時,用了那麼多心思是可笑的。 他們筆直往前走。過一會兒,魚津又開口了。「您曾經懷疑過小阪會不會是自殺,是不是?」 「現在不這麼想了。雖然在發現遺體之前,是有過那樣的想法……」 「小阪哪會想死!他是想登山。小阪當時的心情,現在我懂了。我現在也想登山,我只想著登山!」 「不管怎麼說,我先生的登山繩試驗使您為難啦。」 「不過,結果既然那樣,也是沒辦法的。至於我對試驗結果信服不信服,那是另一回事。」「 「登山繩斷口的試驗,他也拒絕了。真對不起您。」 「不,那也無可厚非,讓它去吧。我要找個適當的人做試驗。為了避免誤會起見,我跟您講一聲,我對您先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我只不過對他試驗的結果不信服罷了。我決心不和您見面,並不是為了這件事。」 「我明白。」美那子羞澀地說。她又產生一種衝動,恨不得立即向魚津吐露自己對他的感情。 「回去吧。」隨著魚津的話,兩人便往回走。夜幕已經降臨了,大樓上的霓虹燈廣告在夜空中歇斯底里似地變換著發光的文字。 歸途中,兩人都默默無言。美那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戀幕人的滋味。該不該向他表露自己的感情呢?她猶豫不決。可是,即便要表露,她也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美那子深深感到,長期以來對魚津懷著的某種感情,現在第一次以清晰的形象印在自己的心上了。也就是說,自己長期以來對魚津懷有特殊的感情,如今它以愛情這樣一種形式穩定在自己的心上了。 「就在這裡告別吧。今天晚上,我隨心所欲地把您叫出來,又說了很放肆的話,非常對不起,請您別生氣。對我來說,不講出來,我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不過,現在我決心已定,今後再也不找您,也不打電話給您了。」 美那子不作聲,心裡卻在想:這個人真的再也不和自己見面了嗎?她想說點什麼,就在這一瞬間,她意識到自己將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我……」 魚津似乎看出了美那子的心,她剛開口,便趕緊打斷說:「就此告別了吧。」又補充了一句:「請代向八代先生問好。」說完就走了。 美那子目送這位給自己的心點燃了愛情之火之後而又自顧自地離開的青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對於魚津這種只管說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便揚長而去的自私態度,美那子不能不有所憤懣。不過,這種憤想,很快在她心裡變成了別的東西。 美那子為了回家,獨個兒在田村街的十字路口轉了彎。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把自己置身於這種迫不得已的深思中,現在和傍晚出門時的心情完全兩樣,離家時岡樣被魚津吸引著,但和現在的傾心大不一樣,正和魚津相反,此刻覺得自己已經向愛慕另一個男性的新的世界跨進了一步。 正當美那子要折向新橋車站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喊了她一聲,回頭一看,沒想到是阿馨站在那裡。 「好久不見了。」阿馨走過來。「謝謝您上次來新宿站迎接。我看到了,可是沒向您道謝,請別……」 美那子說:「那口,老家那邊也是很悲慟吧?」 阿馨那結實、苗條的身上裹著灰色的連衫裙,服式很樸素,可是和她的年紀卻很相稱。 阿馨似乎有什麼話要對她講:「現在,方便的話,想打擾您一下,五分鐘左右。」 「可以。」美那子要找一個適合她們進去的咖啡館。她倆選了一家新開的菜館,上了二樓。美那子間:「您吃過飯沒有?」 美那子自己還沒吃飯,所以她想,如果阿馨也還沒吃飯,不妨和她一起進餐。平時的話,阿馨並不怎麼為美那子所喜歡,但今晚不同了,她覺得對任何人都能夠帶著溫暖的心去親近,對誰都願意和言悅色地交談。 「飯吃過了。我就喝橘子水吧。」 美那子便為阿馨要了橘子水,為自己要了一客冰磚。 「我有個特別的請求,能不能讓我拜見八代先生?」阿馨帶著不便啟齒的口吻說話。 「八代?您是說我先生嗎?」 「噯。」阿馨沒有碰橘子水,低著頭,兩手擱在膝蓋上。雖然頭低著,但樣子不象軟弱無力,倒象在抗議,給人以堅強的感覺。 「這,我隨時都可以給您介紹……不知您有什麼事?」 「我想請求他對魚津先生的登山繩斷口進行試驗。」 「為了這事,昨天常盤先生到我家來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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