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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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裡科薩的時候,若昂·埃杜瓦多像以往一樣,讓馬放慢了步子。但是這次他並沒有看到窗子裡面那張包著紅頭巾的蒼白的臉。窗簾兒放下了一半;在大門口,停放著戈韋阿醫生的輕便雙輪馬車,車軛卸在塵土中。 這一天終於到了。那天早晨,裡科薩農場上的一個男孩從阿梅麗亞那裡帶來一封幾乎讓人看不懂的短信給阿馬羅,上面寫道:「迪奧妮西亞馬上來,那東西要來了!」她還讓他去叫戈韋阿醫生。阿馬羅親自把消息通知了迪奧妮西亞。 幾天以前,他已經告訴她,唐娜·若塞帕親自推薦了一個乳母,他已經跟她聯繫好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壯得像一棵栗樹。於是他們很快就商定:當天晚上,阿馬羅將跟那個女人等候在小果園的門口,迪奧妮西亞要把小孩子包好帶給他。 「今晚九點鐘,迪奧妮西亞。不要讓我們久等!」阿馬羅急切地說,一邊注視著她忙忙碌碌地準備著離開。 然後他回到家中,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獨自一人面對著他的難題,他覺得這難題就像一樣具體的東西在盯著他,詢問他:他要拿那孩子怎麼辦?他還來得及趕到波亞埃斯去跟另一位乳母,也就是迪奧妮西亞認識的那位善良的乳母把事情談妥;他也可以雇一匹母馬去巴羅薩找卡爾洛塔把事情安排好……但對於面前這兩條道路他卻遲疑不決,拿不定主意。他想在腦子裡把這件事理清楚,把它作為一個神學問題加以討論,權衡其正反兩方面的理由,但他的腦子並沒有出現兩種論點,而是在他的眼前擺出了兩幅圖畫:一幅是孩子在波亞埃斯生活長大,一幅是孩子被卡爾洛塔在巴羅薩公路邊的一個角落裡活活勒死。 正當他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苦惱萬分的時候,樓梯頂口傳來了利巴厄尼奧的尖聲叫嚷:「喂,親愛的朋友教區神父,開開門。我知道你在家裡!」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利巴尼尼奧進來,跟他握手,讓他坐在椅子上。幸好利巴尼尼奧還有急事在身。他只是路過這兒,順便進來問一聲他的朋友,裡科薩的那兩位聖徒可有什麼消息。 「她們很好,很好,」阿馬羅說,一邊強作笑顏,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 「我一直沒能到那兒去,因為我太忙了!我已被徵召入伍去當兵了。你別笑,我的朋友,我要在那邊做大量好事。我要在士兵們中間,對他們講述耶穌基督的苦難。」 「我看你要把整個一團人變成教徒了,」阿馬羅說,一邊緊張不安地把桌子上的報紙推開,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墜入陷阱的野獸一樣。 「如果我沒有做到,教區神父先生,倒不是因為我沒去試過。瞧,這是幾件無袖法衣,我要去拿給一位中土。這些法衣都是薩爾達尼亞神父祈神賜福過的,它們都帶有天主的恩寵。昨天我把同樣的幾件無袖法衣送給一位一等兵,一個非常好的小夥子,一個很可愛的小夥子。我親自把這些法衣塞進了他的汗衫裡面——一個非常好的小夥子!」 「你應該把這些東西都交給這個團的上校,」阿馬羅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窗子,他急躁得透不過氣來了。 「天哪,那個異教徒!如果我把東西都交給他,他就會讓整個一團人都變成異教徒。好了,再見吧,朋友。你面色發黃呢,老弟!你需要吃服瀉藥,我知道臉色發黃是怎麼回事。」 他轉身朝外走去,但剛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喂,告訴我,朋友,你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什麼風聲?」 「是薩爾達尼亞神父告訴我的。他說我們的代理主教說了(這都是薩爾達尼亞的原話),顯然有人在散佈流言蜚語,惡意中傷我們教區內的某位教士。但他並沒有講那位教士是誰,也沒有講是什麼性質的流言蜚語。薩爾達尼亞曾想探探他的口氣,但是代理主教說他只是收到一份含糊其詞的控告,裡面沒提名字。你看會是誰呢?」 「啊,這都是薩爾達尼亞的無稽之談。」 「啊,朋友,願天主保佑這只是謠言。如果是真的,那我們的敵人不就高興了嗎?你去裡科薩的時候,請代我向兩位虔誠的女士問好。」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樓梯,趕到營部去傳佈天主的恩寵去了。 阿馬羅可嚇壞了。這一定是指他。他迷戀上阿梅麗亞的事情已經轉彎抹角地傳到代理主教的耳朵裡去了。如果那個孩子現在生下來,在高鎮幾英里外的地方撫養長大,那就會成為他有罪的另一個活的證據!利巴尼尼奧在這兩年中僅僅拜訪過他兩次,而他竟然給他帶來了這樣驚人的消息,而且不早不晚,恰好是在他跟自己的良心進行鬥爭的時刻,這在他看來真是不同尋常,甚至是不可思議的。這真好像是天主借了利巴尼尼奧這個怪模怪樣的人之口來低聲警告他:「不能讓那個孩子活下去——他會使你身敗名裂!你已經受到懷疑了!」 這無疑是天主出於憐憫之心,不希望再有一個私生於、一個不幸的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因此,他要來認領他的天使。 他不再猶豫了。他來到「十字架客棧」的馬廄裡,在那兒雇了一匹母馬,騎著來到卡爾洛塔家裡。 四點鐘的時候他離開了那裡。 回到家裡以後,他把帽子往床上一甩,渾身感到輕鬆。事情總算了結了!他已經跟卡爾洛塔和那個侏儒談妥,並且預付了一年的費用;現在他只需等著夜晚來臨了…… 但在他孤寂的房間裡,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覺卻紛紛向他襲來:他仿佛看到卡爾洛塔在勒著孩子的脖子,一直勒得他滿臉漲成了紫紅色;他仿佛看到後來警察來了,命令把孩子的屍體挖出來,然後是行政機關的多明戈斯把一本簿子捆在膝蓋上,把這一罪行記述下來,最後是他穿著黑色長袍,戴著鐐銬,跟那個林儒一起被送往聖弗朗西斯科監獄。他很想騎上一匹馬,再回到巴羅薩去取消那一番安排。但是,惰性拖住了他。他想,反正沒有什麼東西強迫他一定要把孩子交給卡爾洛塔。他完全可以把他裹得好好的,抱到若安娜·卡爾雷拉,那個住在波亞埃斯的善良女人那兒去。 為了擺脫這些折磨著他的想法,他去看望了已經從病床上起來的納塔裡奧。他一進門,納塔裡奧就從他深深的扶手椅裡大聲喊了起來:「你看到他了嗎,阿馬羅?那個有僕人跟在後面的白癡!」 自從若昂·埃杜瓦多開始騎著菜色母馬,跟莊園繼承人的兩個兒子在鎮上遊逛以來,納塔裡奧一直急得要發瘋,因為他想到自己被困在椅子裡,沒法去繼續跟他的敵人作戰,沒法略施小計把他趕出莊園繼承人的家,沒法去剝奪他的栗色母馬和僕人。 「不過只要天主還讓我站起來走路,我就要跟他鬥下去……」 「這種人不要去理他算了,納塔裡奧,」阿馬羅說。 「不去理他!我現在正好有個絕妙的主意!我要去向莊園繼承人證明,若昂·埃杜瓦多是個宗教狂熱分子!你覺得這主意怎麼樣,我的朋友阿馬羅?我有文件證明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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