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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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說。「如果代理主教先生給我一個月的假期,我就打算去那邊度假。大教堂神父將在餐室裡為我搭張床,這樣我就可以在那兒洗幾次海水浴了。我對萊裡亞和那兒的一切煩惱厭倦透了。」 老太太鬱鬱不樂了。什麼,又要走!把她連同她的恐懼和悲哀留在這兒! 他哈哈大笑著回答說: 「你們並不需要我。你們另有一位教士關心你們,一位你們更喜歡的教士。」 唐娜·若塞帕酸溜溜地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別人,」她惡狠狠地把這兩個字強調了一下,「不需要教區神父先生;但至少我不太適應這兒的那位教士,我正在失去我的靈魂。從到這兒來的人們那裡,我得不到一點好處,我也不因為他們的來訪而感到榮幸。」 阿梅麗亞急忙為院長辯護。「再說,費朗院長先生一直在患風濕病。沒有他,這座房子就像一座監獄。」 唐娜·若塞帕輕蔑地一笑。阿馬羅神父一邊站起來要走,一邊為院長的不能前來表示惋惜:「願天主保佑他!可憐的院長——等我有空,我一定要去看望他。好了,唐娜·若塞帕,我明天還會來的,到時候我們一定想辦法使你的靈魂得到安寧。不必費心送我出去了,阿梅麗亞小姐,我現在已經認識路了。」 但她堅持要送他。他們穿過客廳,一句話也沒說。阿馬羅戴上他那副黑色的、小山羊皮新手套。走到樓梯口時,他彬彬有禮地舉起帽子,說了一聲:「親愛的小姐……」 阿梅麗亞見他平靜地走下樓梯,不禁呆住了——他對她毫不理會,仿佛她並不比樓下那些把鼻子埋在腳爪中間睡覺的石獅子更值得重視。 她走進自己的房間,一頭撲在床上,又氣惱又屈辱地哭了起來。啊,真可恥!關於他們的孩子,關於孩子的養母,關於孩子的衣服,他竟一字未提!對她那被他弄大了肚子,變得臃腫難看的軀體,他竟不屑一顧!當她向他表明她是多麼鄙視他時,他竟沒有一句憤怒的抱怨!什麼也沒有!他只是戴上手套,把帽子往旁邊拉了一拉就走了。真太侮辱人啦! 第二天,他來得早了一些。他關在老太太的房間裡呆了很長時間。 阿梅麗亞在客廳裡不耐煩地走來走去,兩隻眼睛像燃燒的煤塊。最後,他終於出現了,像前一天晚上一樣,他正得意洋洋地在戴他的小山羊皮手套。 「你來啦?」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是的,我在這兒,親愛的小姐。我剛才在給唐娜·若塞帕一些精神上的指導。」 他脫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說道:「我親愛的小姐……」 阿梅麗亞這時已臉色鐵青,她輕聲咕噥了一句:「討厭!」 他好像遭了雷擊似地看了看她,又重說了一遍:「我親愛的小姐……」 然後,像從前一樣,他慢慢地走下了寬闊的石頭樓梯。 阿梅麗亞的第一個衝動是去找代理主教告發他。後來她卻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給他寫了一封三頁的信,裡面充滿了譴責和抱怨。但她得到的唯一答覆只是由農場的小若昂帶來的一個口信,說他也許禮拜四會來。 她又哭了一個晚上:而在索薩斯路,阿馬羅神父卻正在為他這一出色計謀的得逞而高興地搓著雙手。其實這並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這是在他去維埃拉找他的老師尋歡作樂,到海邊去呼吸新鮮空氣以排遣他的煩惱時,別人啟發他的。那是在維埃拉的一個晚上,他在一次歡樂的集會上聽著某人就戀愛高談闊論時,腦子裡產生出這個出色計謀的。那位高談闊論者是才華橫溢的律師平埃羅——大學時的優等生,他的家鄉阿爾科巴薩的驕傲和光榮。 「在這一點上,親愛的夫人們,」平埃羅把他像詩人一般的長頭髮捋捋平,向圍成半個圓圈、全神貫注聽著他講話的夫人們說:「在這一點上,我跟拉馬叩持相同的看法。」(對他來說,不是跟拉馬丁①持同樣的看法,就是與佩爾唐②有相同的觀點。)「我和拉馬丁都認為:女人就像影子一樣:如果我們追她,她就從我們身邊跑開;如果我們從她身邊跑開,她就會來追我們!」 ①拉馬丁(1790—1869):法國詩人。 ②佩爾唐(1813—1884):法國新聞記者,政治家。 在座的有幾個人心說誠服地大聲喊道:「妙極了!」但是一位體態豐滿的夫人卻要求他解釋一下,因為她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影子在跑。這位夫人生有四個女兒,個個可愛得像天使,像平埃羅常常說的,個個都是馬利亞。 平埃羅給了她一個科學的解釋:「這很容易看到,我親愛的唐娜·卡塔麗娜。你可以站在海灘上,背對著落日。如果你向前走,你就在追著自己的影子,因為它總是跑在你的前面。」 「一種很有趣的體育活動!」公證人在阿馬羅的耳邊輕聲說道。 但是教區神父並沒有在聽他說話;那個出色的計謀已經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啊!等他一回到萊裡亞,他就要像對待影于一樣對待阿梅麗亞,從她身邊跑開,讓她來追他。瞧,現在已經取得了令人高興的結果:三頁熱情的傾訴,每頁都沾滿了淚水。 禮拜四他來了。阿梅麗亞正在陽臺上等著他;從一大早她就用雙筒望遠鏡從這裡一直望出去,期待著他的到來。她跑去為他打開果園的綠色小門。 「啊,你在這兒!」教區神父一邊說著,一邊跟在她後面走上陽臺。 「是的,我一個人在這兒。」 「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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