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那我接受你的反對理由。這理由很有見地。但如果你是作為一名教士提出來的話,我就要打斷你的骨頭。」

  有時候,為了故意惹院長生氣,他把若昂·埃杜瓦多拉出來,充滿深情地拍拍他的背,仿佛他是一匹招人喜愛的馬一樣,說道:「瞧瞧這個小夥子!他已經傷害了你們中間的一位。他還要殺掉兩、三個教士。如果他們要處死他,我就要親自出馬把他從絞刑架上救下來!」

  「這很容易,莊園繼承人先生,」院長一邊吸了一撮鼻煙,一邊冷靜地說:「因為在葡萄牙根本就沒有絞刑架!」

  這時,莊園繼承人竟勃然大怒起來。沒有絞刑架?為什麼?因為他們有一個民主政府和一個君主立憲的國王!如果教士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話,他們早就在每個廣場上豎起一個絞刑架,在每個角落裡豎起一個火刑柱了!

  「請告訴我,費朗先生,你想在我家裡為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辯護嗎?」

  「啊,莊園繼承人先生,關於宗教裁判所我甚至談都不想談。」

  「你不想談是因為你害怕!你知道得很清楚,這就像把刀子戳進你的肚子一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屋子裡嚷著跳著,寬大的黃色晨衣的兩邊撲打撲打地扇起了一陣微風。

  「他在內心深處是個天使,」院長對若昂·埃杜瓦多說。「他可以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送給一個教士,如果他覺得那教士需要襯衫的話。你在他這裡可真是太好了,若昂·埃杜瓦多。不要理會他那些小小的怪癖。」

  費朗院長已經開始喜歡上若昂·埃杜瓦多了:從阿梅麗亞那裡一聽到關於通訊文章那個有名的故事,他便想按照他喜歡的一個說法「在各方面好好瞭解瞭解這個年輕人」了。他整個下午整個下午地跟他在莊園的月桂樹林蔭道上,在若昂·埃杜瓦多做家庭教師兼圖書館管理員的房子裡談話。莊園繼承人把若昂稱作「教士的根絕者」,但費朗院長卻發現,在他的內心深處,這可憐的小夥子非常敏感,宗教信仰虔誠,渴望家庭的幸福,非常喜歡工作。一天,他做完聖事禮拜出來,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他覺得這想法好像來自天國,是天主的旨意:讓若昂·埃杜瓦多與阿梅麗亞結婚。要說服心腸柔軟、一往情深的若昂·埃杜瓦多原諒她的罪孽並不困難;而那個可憐的姑娘在經歷了那麼多痛苦之後,也一定會克服自己的情欲;正是這種情欲像魔鬼撒旦吹出的一口氣那樣進入了她的靈魂,奪走了她的意志、她的安寧、她少女的端莊羞怯,還要最終把她推至地獄的無底深淵。如果跟若昂·埃杜瓦多生活在一起,那麼在以後的歲月中她就可以重新找到安寧和滿足,找到一個舒適的避風港和一個忘卻過去的可愛的家。這個想法深深撥動了院長的心弦,但對他倆他卻從未談起,因為現在她的腹中正懷著另一個人的孩子。但他卻朝著實現這個目標充滿慈愛地做著工作,尤其是跟阿梅麗亞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對她詳細敘述他跟若昂·埃杜瓦多的談話:埃杜瓦多講過一些什麼聰明的話,他正在多麼精心地培育著莊園繼承人兩個兒子的心靈。

  「他是個很好的小夥子,」他總是這樣說。「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理想的丈夫和父親。他是女人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和幸福交托給他的那種男人。如果我結過婚有個女兒的話,我一定把她嫁給他。」

  阿梅麗亞總是漲紅了臉,一聲不響。

  現在她已經不能把那篇邪惡的通訊文章這個占老而可怕的理由搬出來反對這些令人信服的頌揚了。費朗院長只用幾句話就把那個理由駁倒了:「我讀過那篇文章,我親愛的小姐。那小夥子寫文章並不是反對教士,他反對的是那些偽君子!」

  這番話很嚴厲,是他多年來所說的最欠寬容的話。為了緩和一下口氣,他又說:「這當然是他犯的一個嚴重錯誤,但他已經悔悟了。他已經受到了懲罰,流了不少眼淚,經受了饑餓的煎熬。」

  正是這話感動了阿梅麗亞。

  當秋天的寒冷日子來到時,唐娜·若塞帕的病情惡化了。正是在這個時候,戈韋阿醫生開始到裡科薩來看望她了。最初,每當他來訪的時間臨近時,阿梅麗亞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因為她一想到年老的戈韋阿大夫,這位家庭醫生,一個以嚴厲著稱的人可能會發現她的身孕,便不寒而慄。但後來她不得不到老太太的房間裡去,因為作為看護,她要聽取大夫有關病人吃藥和飲食方面的指示。一天,她陪著大夫走到門口,他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著她,她嚇得呆住了。大夫一邊捋著垂至天鵝絨長外套胸部的大鬍子,一邊微笑著說:「我對你媽媽說過你應該結婚,那話我說得一點不錯!」

  眼淚湧上了她的眼眶。

  「好了,好了,孩子。我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認為你有什麼不好。你忠於自然,是它讓你不結婚而懷孕的。結婚只是一種法律形式……」

  阿梅麗亞聽著他講,但並不理解,大而圓的淚珠沿著她的面頰慢慢地流了下來。他像父親般地輕輕拍拍她的脖頸說:「我想說,作為一個自然主義者,我感到高興。我認為你已經完成了你作為一個女人的使命。現在聽我講些要緊的事。」

  他就健康和衛生方面的問題對她進行了指點。「到分娩的時候,如果碰到困難,就派人來叫我好了。」

  他轉身向樓下走去,但是阿梅麗亞嚇壞了,忙喊住他,乞求地說道:「大夫先生,請不要告訴鎮上的任何人。」

  大夫停了下來。「你現在還說這話就太愚蠢了。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我本來就該料到你會這樣說的。放心吧,孩子,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可你到底為什麼不嫁給那個可憐的若昂·埃杜瓦多呢?他會像另外那個人一樣使你幸福,而你也不需要請求別人為你保密了。不過,這對我來說是件次要的事兒,最主要的事是我剛才對你說的:到時候派人來叫我。不要太信賴你那些聖賢們。對這些事兒我比聖布裡奇特或者隨便哪個聖女都懂得多些。你很健壯,一定會給國家養個健康的胖小子。」

  雖然這些話她只能理解一部分,但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而且讓她感到了一個寬容的祖父才有的仁慈。還有那可以保證她健康、安全的科學知識也使她感到寬慰,增強了自波亞埃斯小教堂裡作過懺悔後所獲得的平靜感。醫生那跟聖父的鬍鬚一樣的灰色大鬍子,使她覺得科學是萬無一失、絕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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