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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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他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這個荒唐的念頭竟牢牢地盤踞在他的頭腦之中,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夢,後來他曾一邊笑著一邊講給大教堂神父聽。有一條狹窄的路,太陽火辣辣地照曬著路面;又高又大,掛著黃銅門牌的大門之間擠滿了平民;陽臺上,衣著錦繡的貴族們撚著修飾得整整齊齊的小鬍子;在黑絲披巾的褶層後面,女人們明亮的眼睛裡,射出了神聖的怒火。全市的喪鐘齊鳴,在這一大片鐘聲之中,參加異端裁判所公判儀式的隊伍正在緩步前進。在隊伍前面的,是半裸著身子的自笞僧團,他們一邊嗥叫似地唱著第五十一篇讚美詩,一邊在自己身上揮舞著撕皮扯肉的皮鞭。他們臉上披掛著白色的大頭巾,背上掛滿了鮮血。 嚇得發瘋的若昂·埃杜瓦多騎在一頭驢子上,兩腿搭拉著,他的白色長袍上亂七八糟地畫滿了面目猙獰的魔鬼;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信奉異端邪說罪」。一個宗教法庭的差役在後面押送他,殺氣騰騰地用刺棒戳驢子;在他身旁,一個教士高高地舉著十字架,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地勸他悔悟。而他,阿馬羅,則走在旁邊高唱著安靈歌。他一隻手拿著打開的每日祈禱書,另一隻手卻在為那些老太太——濟貧院路的朋友們——祝福,她們都跪下來吻他的法衣。他不時地轉過身來欣賞一下陰沉、淒涼的遊行行列,這時他就會看到貴族教友會會員們的長列縱隊:這邊是一個大腹便便、似乎要中風的人,那邊是一個神秘主義者,臉上長著兇惡的小鬍子,一對眼睛在燃燒;每個人都一手拿著點亮的火把,一手拿著自己的大闊邊帽,帽子上的黑羽飾都掃到了地上;火繩槍手的鋼盔在閃閃發光;一種虔誠的憤怒,扭歪了狂熱的民眾的饑餓的臉。在無伴奏齊唱的喧囂聲、狂熱者的叫喊聲、教堂喪鐘的淒淒哀鳴和武器的丁當碰撞聲中,在籠罩著整個城鎮的恐怖氣氛中,遊行隊伍沿著彎彎曲曲的街道迂回行進著,向磚砌的平臺走去,在那裡,木柴堆上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當女僕一大早為他端來刮臉水把他喊醒時,這一番教士的榮耀一下子不復存在了,他不禁深深地感到了幻滅。 就在那一天,他將會得知有關若昂·埃杜瓦多的消息,而阿梅麗亞將要給那個人寫信,他本是要在十一點去會見阿梅麗亞。當他怒氣衝衝地拉開房門,第一句話就是:「那傢伙已經找到了,至少我們已經找到了他最好的朋友,他一定知道那畜生在什麼地方。」 阿梅麗亞正處在情緒最沮喪的時刻,她眼淚汪汪地大聲說道,「感謝天主,這番折磨總算要結束了。」 「這麼說,你很開心了,咹?」阿馬羅冷笑了一聲說。 「我生活在這種可怕的恐懼之中,我還能怎麼樣呢?」 他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一個絕望的手勢。恐懼!這是地地道道的虛偽!家中有個樣樣稱她心願的母親,對她溺愛的母親,她恐懼什麼?只是她想結婚罷了。她想要另外那個傢伙。僅僅上午的那些小小的樂趣她還不滿足——她想在自己家裡舒舒服服地盡情歡樂!她以為她可以欺騙他這個做過四年懺悔神父的三十歲的男人嗎?他已經完全把她看透了。她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樣,她想換個男人。 她沒有回答,但是臉色變得煞白。她的沉默使他生氣了,他又接著說道:「你沒話說了,這很明顯。看到這完全是事實,你能有什麼話說呢?我總算為你吃夠了苦頭——那個人來了,你就想離開我了!」 她抬起頭來,拚命地跺著腳:「這都是你要我這樣的,阿馬羅!」 「一點不錯!你以為我會因為你而去死嗎?你巴不得我去死呢!」他輕蔑地看著她,為的是讓她感到一個有教養者對她的蔑視:「你甚至不害臊地表現出自己的高興、表現出自己急於要嫁給那個傢伙……你是個婊子,不折不扣的婊子!」 她臉色蒼白,一句話沒說,抓起披肩就要走。 阿馬羅被激怒了,他抓住她的手臂粗暴地把她拉了回來:「你要到哪兒去?好好看著我。你是個妓女。我就是這麼說的。你一心想跟那個人去睡覺。」 「好,住嘴,我就是想!」她說。 阿馬羅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摑了她一下。 「別打死我!」她大聲喊道,「還有你的孩子!」 他站在她面前,滿臉憂傷,四肢發抖。她那句話,關於他的孩子的話,使他心中產生了一種憐憫之情,一種絕望的愛;他猛地撲在她身上,緊緊地抱著她,仿佛要把她埋在自己的懷裡,把她整個地跟自己融為一體;他瘋狂地吻著她的臉頰和頭髮,像是在猛撞、猛咬。 「原諒我吧,親愛的阿梅麗亞!原諒我吧。我剛才簡直是瘋了。」 她嗚咽著,抽泣著;在那天上午剩下的時間裡,他們在教堂司事家的那個房間裡,又享受了一番愛情的盛宴。那種母性的感情作為一種神聖的感情,把他倆連結在一起,使他們更加情意綿綿,欲望不斷地加強,每次都使他們更加貪婪地撲到對方的懷裡。 他們忘記了時間;只是在聽到從廚房裡傳來了埃斯格利亞斯大叔的拐杖聲時,阿梅麗亞才從床上一躍而起。在她對著牆上的一小塊鏡子匆匆忙忙地梳頭時,阿馬羅站在她面前,憂鬱地注視著她——他很快就將再也看不到她梳頭了;他長歎了一口氣,溫柔地說道:「我們的快樂日子就要結束了。你一定要經常想到這些上午。」 「看在天主的份上,不要講這些了吧,」她說,眼中充滿了淚水。 她突然撲到他懷中,帶著他們往日歡聚時的激情喃喃說道:「我將永遠像過去一樣對你——即使在結婚以後。」 「你起誓嗎?」 「我起誓。」 「以天主的名義起誓?」 「我以天主和聖母馬利亞的名義起誓!」 「只要得到機會你就永遠來找我嗎?」 「永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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