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九五


  但這時候門開了,唐娜·若塞帕的藍眼鏡和黑帽子出現了。她本是在樓上的廚房裡,熾烈的好奇心使她坐立不安,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了便踮著腳走下樓來,把耳朵貼在書房門的鎖眼上;但是裡面那扇笨重的、釘著粗紡呢的折門關著,隔壁鄰居家又正在卸木頭,所以說話的聲音根本傳不出來。於是這位好心的太太便決定走進去向教區神父問個好。

  她那雙小眼睛從她蒙著水氣的眼鏡後面把她兄弟那張又大又胖的臉和阿馬羅那張蒼白的臉仔細瞧了一陣,但是怎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兩位教士的心思就像那兩扇關著的門一樣讓人看不透。教區神父在輕聲地談著代理主教先生的風濕病,談著人們盛傳的關於秘書長先生結婚的消息。……停頓了一下之後,他便站起身來,說晚飯他們要吃豬耳朵,唐娜·若塞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教區神父走出去,阿馬羅走出房門後又回過頭來說:「那好吧,老師,今晚在胡安內拉太太家裡再見。」

  大教堂神父重又一本正經地寫了起來。最後唐娜·若塞帕實在忍不住了,趿拉著拖鞋在她弟弟椅子後面轉了半圈,終於鼓起勇氣問道:「有什麼消息吧?」

  「一個重大的消息,姐姐,」大教堂神父搖了搖鵝管筆說。「約翰六世去世了!」

  「你這個無禮的傢伙!」她一邊大聲說著,一邊猛地向後一轉便走了出去,後面傳來了她弟弟氣人的格格笑聲。

  當天晚上,在胡安內拉太太樓下的小客廳裡,——當阿梅麗亞在樓上懷著絕望的心情叮叮咚咚地彈奏著《兩個世界》的華爾茲舞曲時——兩位教士緊靠著坐在那只舊沙發上,每人嘴裡叼著一支香煙,頭頂上是一幅色彩暗淡的畫,上面畫著一個修道士,他的手模模糊糊地伸出來,像一隻爪子一樣罩在大教堂神父的腦殼上。他們正悄聲地策劃著。首先必須把從萊裡亞消失的若昂·埃杜瓦多找到;迪奧妮西亞是個跟蹤追跡的好手,她會搜遍每個洞穴和角落把獵物找到。然後,因為事情緊急,阿梅麗亞必須立即給他寫信。只要幾句話,就說她現在已經知道他是一樁陰謀詭計的受害者;她依然對他懷有好感;她覺得欠了他的情應該補償;他願意來看看她嗎?如果他猶豫不決(大教堂神父認為這不大可能),他們就用地方長官辦公室的那份差事作誘餌。這事通過戈丁尼奧來安排很容易,因為戈丁尼奧完全捏在他老婆的手心裡,而他老婆又是西爾韋裡奧神父的小奴僕……

  「但是納塔裡奧,」阿馬羅說,「納塔裡奧恨那個書記員。他對這一事態的變化會怎麼說呢?」

  「啊,老弟!」大教堂神父「啪」地一聲拍了一下大腿,大聲喊道,「我都忘了!你難道不知道可憐的納塔裡奧出了什麼事嗎?」

  阿馬羅不知道。

  「他摔斷了腿!從馬上摔下來的。」

  「什麼時候?」

  「今天早晨。我是傍晚聽到這個消息的。我一直對他說,那匹馬總有一天要把他摔傷的。現在果然摔著了。要養很長一段時間呢。我都忘了,樓上的女士們還不知道呢。」

  當大教堂神父將這個消息告訴女士們的時候,樓上出現了一片淒涼悲哀的氣氛。阿梅麗亞蓋上了鋼琴。所有的人馬上都想到她們可以送些什麼藥物之類的東西去,只聽得一陣嘰嘰呱呱的聲音報出了她們可以提供的幫助——繃帶,阿爾科巴薩的修女們制的一種香油膏,在科爾多瓦附近的沙漠裡的修道士們釀造的半瓶味濃性烈的甜酒……還需要請天國的諸神來保佑神父早日康復,於是每個人都準備去請自己平日供奉的聖徒:唐娜·瑪麗亞近來對聖伊琉提裡奧發生了興趣,她得去請她來顯聖;唐娜·若塞帕·迪亞斯真誠地建議請我們的聖母來幫忙;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談到了聖儒瓦基姆。

  「阿梅麗亞,你最喜歡的聖徒是哪個?」大教堂神父問。

  「我最喜歡的?」

  她臉色發白,心中充滿了悲傷,因為她想到自己罪孽深重,精神錯亂,已經失去了聖母馬利亞的歡心,因此便沒法指望得到她的幫助把納塔裡奧的腿治好了。這是她感到最痛苦最煩惱的事兒之一,也許是自從她愛上阿馬羅神父以來最糟糕的一件事兒了。

  幾天之後,在教堂司事的家裡,阿馬羅把大教堂神父的計劃告訴了阿梅麗亞。為了使她有個思想準備,他先對她說,大教堂神父一切都知道了,為了安撫她,他又補充了一句:「他是作為一件懺悔的秘密知道這一切的。」

  然後,他便抓住她的手,溫柔體貼地看著她,仿佛已經知道她就要灑下傷心的眼淚而對她表示同情似的:「聽著,孩子,我要對你說些話,請你聽了不要難過。我們必須這樣做,這樣我們就得救了。」

  然而,一聽到要讓她嫁給書記員,她便氣憤得大聲喊了起來。

  「不,我情願死!」

  這算什麼呢?當初是他把她置於這種境地的,而現在他卻想甩掉她,把她交給另一個人。難道她是一塊破布,用過之後就丟給一個乞丐?在命令那個傢伙從家裡滾出去之後,難道她要再把他叫回來,投入他的懷抱,讓自己丟臉出醜嗎?啊,不!她也有她的自尊心!奴隸仍在被買來賣去,但那是在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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