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九一


  他沒有看她便回答說:

  「是的,她情況不錯,有所好轉。她是有點怪,但只要你繼續對她進行指導,她一定會越來越好……再見。」

  他含含糊糊地說他還有事要去辦,便離開了。一出去他便立即回到了藥鋪。

  「來杯水!」他喘著粗氣說,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

  卡洛斯已經回來了,這時連忙遞上一杯橙花茶,一邊問他閣下是否感到不舒服。

  「累壞了,」他說。

  大教堂神父從桌子上拿起《平民日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埋頭讀著報上的各個專欄。卡洛斯拚命想跟他談談國內的政局,談談跟西班牙的貿易,談談正在威脅著社會的各種革命的危害,談談政府的玩忽職守(他現在已成了政府的強烈反對者)……但他白費力氣:大教堂神父閣下只是含含糊糊地哼哼著,隨口用一兩個字來應付他。最後,卡洛斯只好偃旗息鼓,不再開口,但心裡卻憤憤不平。他想到同樣身為教士的拉科代爾①,還有馬洛,他們的佈道詞是何等激動人心啊,而眼前這位教士卻如此愚鈍,對比之下,他嘴角上不禁露出一絲鄙夷的微笑。正是因為有了像他這樣的一批人,物質至上主義才像九頭蛇②一樣在萊裡亞,甚至在全世界橫行無忌。

  ①拉科代爾(Lacordaire,1802—1861):法國天主教傳道士,以口才好著稱。

  ②九頭蛇:希臘神話中的一種怪蛇,斬去一頭立生二頭,後為英雄海格立斯所殺。

  大教堂鐘樓的鐘敲了一點,這時候,一直用眼角睨著廣場的大教堂神父看到阿梅麗亞走了過去。他收好報紙,一句話沒說便離開了藥鋪,儘快地擺動著他笨重的身軀向埃斯格利亞斯大叔的家匆匆趕去。托托看到這個大腹便便的龐然大物又出現在她四室的門口,不禁嚇得渾身發抖。但是大教堂神父卻討好地一笑,管她叫小托托,答應送她一隻小雞做雞肉餅吃,然後便坐在床沿上,先親切地「啊!」了一聲,接著便說道:「現在咱們來談談吧,我的小朋友……是你的小腳有毛病吧,唆?可憐的小姑娘。我們一定要祈禱天主把它治好。這事由我來替你負責。」

  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眼睛朝周圍轉了一圈。只有這麼一個男人跟她在一起,她心裡直翻騰,而且他又靠得這麼近,她已經感覺到他那沉重的呼吸。

  「現在聽我說,」他說,靠得離她更近了,他的重量把床壓得吱嘎作響,「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那個跟阿梅麗亞一起來的人是誰?」

  她氣喘吁吁地回答說:「就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那個瘦瘦的人;他們上樓到那個房間裡,鎖上門,一待就是幾個鐘頭。他們就像狗一樣。」

  大教堂神父的眼珠子簡直要從眼窩裡彈出來了。

  「但他到底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就是那一個嘛,那個教區神父阿馬羅!」她不耐煩地說。

  「他們真的到樓上房間裡去了嗎?你都聽到些什麼?把一切都告訴我,好孩子,告訴我吧!」

  於是癱子便講了起來。她用肺結核患者特有的嗓音惡狠狠地講著,發出嘶嘶的聲音。她講到他們倆怎樣進來,相互間怎樣磨來擦去,然後又怎樣急匆匆地跑到上面房間裡,關在裡面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但是大教堂神父起了邪惡的好奇心,兩隻呆滯的眼睛在閃閃發光。他要聽到所有猥褻的細節。

  「聽我說,托托,你都聽到些什麼呢?你聽到床在吱吱嘎嘎響嗎?」

  她點了點頭,她的面色煞白,牙齒咬得緊緊的。

  「聽我說,托托,你看到過他們親嘴、擁抱嗎?統統告訴我,我給你兩隻小雞。」

  她仍然咬緊牙關;她扭曲的臉在大教堂神父看來就像是一個野人的臉。

  「你不喜歡她,是這樣嗎?」

  她發瘋似地把頭點了又點。

  「你看到他們磨來擦去的?」

  「他們就像公狗母狗一樣!」她從咬緊的牙縫裡嘶嘶地說道。

  大教堂神父挺直了腰杆,噗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又用力搔了搔他的剃光的頭頂心。

  「好吧,」他說著站了起來。「再見了,好孩子。把被子蓋嚴實,別著了涼……」

  他走了;當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時,他高聲說道:

  「這是我所知道的最無恥、最惡劣的一件事情。我要殺死他,即使為此而被處死也在所不惜。」

  他考慮了片刻,然後便朝索薩斯路走去。他舉著雨傘,像是要去拚命。他扭動著笨重的身軀,滿臉怒容,好像中了風似的。然而到了大教堂廣場,他又停下來考慮了一下,然後腳後跟一轉走進了教堂。他已經失去了理智,竟然忘記了四十年來的老習慣,沒有向聖物屈膝行禮。他走到聖器收藏室門口時,阿馬羅神父正在戴他的黑手套,現在他總是用這副黑手套來討他的小阿梅麗亞喜歡。

  大教堂神父那副激動的樣子把他著實嚇了一跳。

  「怎麼了,老師?」

  「怎麼了?」大教堂神父大聲說道:「這是邪惡中的邪惡!你幹的好事!」他氣得一下子憋住了。

  阿馬羅臉色變得慘白,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在說些什麼呀,老師?」

  大教堂神父總算喘過氣來了:

  「別『老師,老師』的喊個沒完,你給我閉嘴,你,先生,你毀了那個女孩子的貞操,我得喊你老師呢,你這幹壞事的大師!」

  「什麼女孩子,你在開玩笑吧。」

  他甚至還微微一笑,裝出一副很自信的樣子,但是他的嘴唇已經發白,不停地哆嗦著。

  「嗨,我看到了!」大教堂神父高聲喊道。

  教區神父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

  「你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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