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八二


  阿馬羅隨後加入了夫人們的圈子,甘索索這會兒正在講著她從報上讀到的發生在英國的一場大災難:有一座煤礦坍塌,活埋了一百二十名礦工。那些老太太都嚇得直打哆嗦。甘索索對自己的話所產生的效果感到很得意,便喋喋不休、添枝加葉地講了下去:礦井外的人拚命想把遇難者挖出來;那些可憐的人的呻吟和哀嚎聲可以聽得很清楚;當時暮色蒼茫,大雪紛飛……

  「太不幸了!」大教堂神父喃喃地說,一邊把身子更深地坐進扶手椅。他愈加感受到這客廳裡溫暖舒適,屋頂堅固安全。

  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宣稱,所有這些礦井啦,外國的機器啦,都叫她感到恐怖。她以前在阿爾科巴薩山腳下見過一家工廠,她覺得那兒的景象就像地獄一般。天主對這類東西肯定不會贊成。

  「就像鐵路一樣,」唐娜·若塞帕說。她認為鐵路肯定是由魔鬼授意建造的。她說這話可不是開玩笑。她一聽到那種吼聲,看到那種耀眼的、一閃一閃的火光,那種轟隆隆開過來的樣子,心裡就會產生這種想法!啊!她哆嗦得多厲害呀!

  阿馬羅神父對這種想法嘲弄了一番。他向唐娜·若塞帕保證,要想快速旅行,乘火車是非常方便的。然後他突然變得十分嚴肅,補充說:

  「總之,在這些現代科學的新發明中有許多魔鬼的成分,這是無庸置疑的。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教會才先用祈禱然後用聖水來淨化它們。人們必須知道為什麼這是慣例。聖水是為它們驅除妖魔,驅除邪惡的精靈;祈禱是為了把它們從原罪中拯救出來,因為原罪不僅在人身上存在,而且在人類建造的東西上也有。因此,我們才祈求天主為火車頭祝福,使它們受到淨化,這樣魔鬼就沒法利用它們來搞陰謀活動了。」

  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請他解釋一下:魔鬼通常是通過什麼方式來利用鐵路這種發明的?

  阿馬羅神父很有禮貌地講清了這一點。魔鬼有很多方法,但通常是這樣幹的:它使火車出軌,讓一些乘客喪生;由於這些人沒有舉行過終傅儀式,等在那兒的魔鬼便突然撲上去抓住他們!

  「真可惡!」大教堂神父嘟噥著說,然而心底裡卻暗暗佩服魔鬼詭計多端。

  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沒精打采地搖著扇子,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說道:「啊,朋友們!(她一邊說著一邊慢吞吞地環視了一下周圍)這種事情永遠不會落在我們頭上——他休想趁我們的靈魂未作準備之機抓住我們!」

  這話倒是真的:於是大家都為確信自己作好了準備,因而能夠挫敗魔鬼蓄意策劃的陰謀而感到一陣得意。

  接著阿馬羅神父咳嗽了一聲,好像是為講話作準備,然後俯身向前,雙手撐在桌子上,用一種講道的口吻說道:「需要有很高的警惕性才能使魔鬼離得遠遠的。直到今天我才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是我今天晨思的題目),因為我得知了一件很悲慘的事情,而這事兒的主人公就近在大教堂的旁邊:教堂司事的小女孩。」

  夫人們都已把她們的椅子拉攏來,帶著一種突然被激起的好奇心,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講,希望能聽到魔鬼撒旦幹的另一樁富有刺激性的壞事。教區神父繼續說著,周圍的寂靜給他的聲音增添了一種莊重感。

  「那個女孩子終日被釘在床上。她不識字,每天的祈禱也不作,還沒有養成反省的習慣;因此,正像聖克萊門特所說的那樣,她是個毫無防範的人。結果會怎麼樣呢?那經常在四處潛行,尋找目標,以便舉起魔爪撲上去的魔鬼,竟在那兒安居下來,好像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由於這個原因,據可憐的埃斯格利亞斯大叔今天告訴我,她患有歇斯底里症,悲觀絕望,常常會突然發怒而不能自製……總而言之,這可憐的人的生活全給毀了。」

  「而且離開天主的教堂只有兩步遠!」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說。她對於魔鬼撒旦的無恥行徑感到憤慨,魔鬼竟然在一個人的身上,在距大教堂僅一牆之隔的一張床上安下家來。

  阿馬羅趕忙表示同意:

  「唐娜·瑪麗亞說得對。這是一個可怕的悲劇。但應該怎麼辦呢?想想吧,那女孩于不會祈禱,又沒有人指導她,給她把《聖經》送去,讓她變得堅強起來,把挫敗魔鬼的秘密教給她……」

  他激動得站了起來,低著頭在客廳裡走了幾步,那種神情悲痛的樣子就像一個被人用兇殘有力的手把他的一隻心愛的羊一把奪走的牧羊人。他被自己的這番話感動了,真的感到有一股強烈的憐憫之情,一種對於那個可憐的女孩子的真正的同情心襲上心頭。那女孩子不能走動已經非常痛苦,再加上沒人安慰,痛苦一定更深。

  夫人們聽他講著,想到那個被遺棄的人就感到心疼,尤其是看到這件事似乎使教區神父感到難過而心疼。

  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很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聖物庫中豐富的珍藏,建議說,如果她在女孩子的床頭擺上一些聖徒像,如聖文森特和馬利亞的像……但她的朋友們都默不作聲,這就清楚表明,她們認為光送給她聖徒像是無濟於事的。

  「也許夫人們會說,我們現在談論的只是教堂司事的孩子。但這也是一個靈魂,一個和我們的靈魂一樣的靈魂!」阿馬羅一邊坐下來一邊又說。

  「所有人都有享受天主恩典的同樣的權利,」大教堂神父嚴肅地說,語調中帶有一種不偏不倚的感情,他承認,在不涉及到物質財富而只涉及到天國的安逸時,各個階級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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