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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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眼盯在地上足有一分鐘之久,精神完全垮了。隨後,他又一頭沖出門去。他穿過廣場,然後漫無目標地在街上到處亂走;後來,他被黑暗引到了馬拉澤斯路。他感到窒息,覺得太陽穴上怦怦直跳,跳得震耳欲聾,難以忍受。儘管狂風正在田野上呼嘯,他卻覺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寂靜無聲的天地裡。一想到自己的傷心事,他便心如刀割,好像看到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路面變得像沼澤地一樣稀軟。他回到大教堂門口的時候,鐘正在敲十一點。後來,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濟貧院路,兩眼死死盯住了餐室的窗戶。那兒還亮著燈光;阿梅麗亞的房間裡也點著燈——她一定快要上床了……他心裡湧起了一陣強烈的欲望,想要一睹她的芳容,佔有她的身體,得到她的親吻。他跑回家去,筋疲力盡地趴倒在床上。一陣深沉的、不可名狀的渴望緩和了他的情緒,他哭了很長時間。他自己的抽泣聲使他慢慢平靜下來,最後他終於臉朝下趴作一團,一動不動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阿梅麗亞從濟貧院路往廣場走去,當她走到拱廊門口時,若昂·埃杜瓦多從他躲著等候她的地方走了出來。 「阿梅麗亞小姐,我想跟您談談。」 她嚇得身子往後一縮,哆哆嗦嗦地說: 「我跟您沒什麼話好說。」 他十分倔強地挺立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就像兩塊正在燃燒的煤塊: 「我想要說的是……說到那篇文章,不錯,那是我寫的,我那樣做是很可恥的,可是你讓我妒忌得要發狂了……但是,你說我為人處世的方式不正派,這是對我的誹謗。我一向是個品行端正的人!」 「阿馬羅神父先生才是真正瞭解你的人!請行行好,讓我過去吧。」 若昂·埃杜瓦多一聽到那個教士的名字,氣得臉色也發青了: 「啊!原來是阿馬羅神父先生!是那個混蛋神父!那我們走著瞧吧!聽著——」 「請讓我過去!」她生氣地說。她聲音很響,一個披著頭巾的胖女人停下來朝他們看看。 若昂·埃杜瓦多往旁邊讓開,向她脫帽行禮;她連忙躲進了費爾南多斯的鋪子。 隨後,他在絕望之中又跑到戈丁尼奧博士的家裡。前一天晚上,當他哭一陣,想一陣,覺得自己眾叛親離的時候,就想到過戈了厄奧博士。他以前做過他的書記員,靠著他的保薦,他才進了努內斯·費拉爾的事務所,而且由於他施加了影響,他才將被地方長官錄用。因此,他把博士看作一位慷慨大方,有求必應的神明。此外,自從他寫了那篇通訊文章以後,他已經把自己看成《地區之聲報》編輯部和馬伊阿集團的一個成員。現在,既然他遭到了教會的攻擊,他顯然應該到他的上司戈丁尼奧博士那裡去尋求有力的庇護。戈丁尼奧博士是反動勢力的敵人,正像《螫針》的作者阿澤韋多學士過去常常一邊咧著嘴笑一邊所說的那樣,是「萊裡亞的加富爾①」。若昂·埃杜瓦多向特雷羅山腳下博士家那幢黃色的大房子走去,心裡飄飄然產生了希望,快樂得就像一條被趕到街上的狗要鑽到那個巨人的胯下去尋求庇護一樣。 ①加富爾(Camillo Bease Caour,1810—1861):曾任撤了王國首相(1852—1859,1860—1861)和意大利王國首相(1861)。他是意大利自由貴族和資產階級君主立憲派領袖,畢生力圖在撒丁王國領導下,通過軍事和外交手段,自上而下統一意大利。 戈丁尼奧博士坐在他的寫字臺前面,仰天靠在那張富麗堂皇、飾有黃色釘頭的扶手椅裡,兩眼望著黝暗的橡木天花板,正悠然品味著早飯後的那支雪茄煙的最後幾口。他神氣十足,聽若昂·埃杜瓦多向他道了日安。 「啊,朋友,近來好嗎?」 那堆放著沉甸甸的對開本書籍的高大的書架,那堆積如山的契據,還有畫著龐巴爾侯爵①站在俯瞰塔吉斯河的陽臺上、揮手驅逐英國騎兵隊的那張很惹眼的油畫,這一切,總是叫若昂·埃杜瓦多望而生畏,局促不安。他呐呐地說,他到這兒來,是想看看博士大人能否幫他解決最近遇上的一些困難。 ①龐巴爾侯爵(Marquis of Pombal,1699—l782):若澤一世時代的葡萄牙首相,主張國家應在教會之上,反對教士干預政治,曾幾次削弱葡萄牙主教們的權力。 「是不是妨害治安,打架鬥毆?」 「不是,先生,是私事。」 於是他便把發表了那篇通訊文章以後他所遭到的種種不幸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他非常激動地念了阿梅麗亞的來信,還把在拱廊下發生的情景描敘了一番……就這樣,他現在被教區神父先生用陰謀手段趕出了濟貧院路。雖然他並沒有在科英布拉大學得過法學學位,可是照他看來,對於一個闖進別人家庭、糾纏一位淳樸的年輕姑娘,並且使用陰謀手段把她和她的情人拆散,然後圖謀佔有她的教士,一定應該有相應的法律來懲治他! 「我不懂法律,博士先生,但是一定該有相應法律的!」 戈丁尼奧博士好像並不以為然。 「法律?」他精神抖擻地交叉起雙腿,大聲說。「你認為應該有什麼樣的法律?你想要對教區神父先生進行起訴?為了什麼呢?他打過你嗎?搶了你的表?在報紙上侮辱了你?沒有。那末……?」 「哦,博士先生!可是他在女士們面前搗我的鬼!我一向品行端正,博士先生!他誹謗我!」 「你有見證人嗎?」 「沒有,先生。」 「那怎麼行呢?」 戈丁尼奧博士把胳膊肘兒往寫字臺上一放,宣稱說:作為律師他對此事毫無辦法。法庭對於這些問題,對於這種家庭內部發生的所謂倫理劇,是不予理睬的。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個人,作為阿利皮奧·德·瓦斯孔塞洛斯·戈丁尼奧,他也不能干預,因為他和阿馬羅神父先生素昧平生,也不認識濟貧院路的女士們。他很同情他,因為他也是過來人,也領略過青春的詩意,並且懂得(很不幸,他也懂得)愛情的痛苦……就是這麼回事,他只能表示同情。說來說去,他又為什麼要鍾情於一個極度虔誠的女人呢? 若昂·埃杜瓦多插嘴說: 「這可不能責怪她,博士先生!全怪那個教士,是他把她引上了邪道兒的!一切都壞在這一幫教堂裡的壞蛋身上!」 戈丁尼奧博士嚴肅地舉起手來,告誡若昂·埃杜瓦多:在下這些判斷的時候一定要慎重!沒有任何事實能夠證明,教區神父先生除了作為一個有智慧的精神導師之外,還對那家人施加過什麼其他的影響。他憑著他的年齡和在國內的地位賦予他的權威,勸告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切不可僅僅為了泄私憤就散佈這類指責,這樣只會破壞教士們的威信,而這種威信在一個組織健全的社會中是必不可少的。沒有了它,一切都會漫無秩序,混亂不堪! 他在椅子裡往後一靠,對於今天早上自己能夠這樣口若懸河感到揚揚得意。 可是書記員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寫字臺旁邊那滿臉沮喪的樣子卻惹得他生氣。他把一大堆契據朝前面一推,簡慢地說: 「好啦,我們就談到這兒吧,你現在還想做什麼?你也看得出來,我是拿不出什麼辦法來的。」 若昂,埃杜瓦多在絕望中鼓起最後一點勇氣說: 「我原以為您,博士先生,能夠替我做點什麼的——因為,您知道,我是受害者啊。這一切事情之所以會發生,就是因為他們發現了我是那篇通訊文章的作者。然而我們曾經商量好對這件事要保密的。阿戈斯蒂尼奧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只有您,博士先生,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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