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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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正好走到了窗口附近,於是便朝窗外望去,津津有味地注視著地方治安法官先生。他正從他辦公室的窗子後面,透過他的雙筒望遠鏡,色迷迷地盯著裁縫特萊斯的老婆看。咳,真不要臉!在萊裡亞,過去他們可從來不曾見過這種當官的!再瞧瞧那個秘書長吧,他竟然厚顏無恥地跟諾瓦埃斯的老婆勾搭上了……不過對於這班在裡斯本受過教育的不信神的人,你又能指望他們幹出什麼好事來呢?照唐娜·若塞帕看來,他們命中註定要像蛾摩拉①一樣,在天火中喪生。安帕羅只管低著頭做針線。聽著這番虔誠憤慨的話,她心裡也許很羞慚,因為有罪的念頭也一直在折磨著她:她很想上裡斯本去,看看公共花園,上聖卡洛斯大劇院去聽歌唱家的演唱。 ①峨摩拉:《聖經》中傳說的罪惡之城,詳見《舊約·創世記》第十八至十九章。 過了一會兒,唐娜·若塞帕又談起那個書記員來。安帕羅對這件事還一無所知,於是老太太便洋洋得意、不厭其煩地從頭到尾給她講了一遍,連一個細節也沒放過。她說起那篇通訊的來歷,談到濟貧院路眾人如何憤慨,講到納塔裡奧如何想方設法發現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身份。她重點講了若昂·埃杜瓦多的人品,說他不敬神,還說他縱酒作樂等等。她認為除掉這個無神論者是一個基督徒的責任;她甚至還暗示說,最近在萊裡亞發生的幾起搶劫案,也是若昂·埃杜瓦多幹的。 大教堂的大鐘緩慢地敲打了十一點;唐娜·若塞帕連忙裹上斗篷,要去接阿梅麗亞了。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卡洛斯送她出門,舉起帽子(好像這是預付給他的房東的一筆小小的款項似的),說道: 「您一定要告訴大教堂神父,在有關那篇通訊文章和對教士的攻擊這件事上,我全心全意地站在教士們一邊。樂意為您效勞,我親愛的夫人……天色陰暗,怕要下雨吧。」 唐娜·若塞帕走進大教堂時,阿梅麗亞還在懺悔室裡。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匍伏在地,雙手捂著臉,對著聖母馬利亞念起禱告來。大教堂裡冷寂無人。後來,唐娜·若塞帕又走到懺悔室門口,從指縫裡向裡面張望。阿梅麗亞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臉幾乎完全被面紗遮住了,黑色長裙垂在身體四周。唐娜·若塞帕又禱告起來。這時一陣細雨打在一扇邊窗上。懺悔室的木板終於嘎吱嘎吱響了起來,石板上也有一陣長裙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唐娜·若塞帕轉過身來,發現阿梅麗亞已經站在她面前,臉色緋紅,兩眼十分明亮。 「你已經等了很久了吧,教母?」 「有一會兒了。你準備走了嗎,唆?」 她站起身來,劃了個十字,兩個人便離開了大教堂。外面仍然是細雨霏霏,可是阿瑟·科塞羅先生正好穿過廣場,有事去找地方長官,於是他撐著傘把她們兩個送到了濟貧院路。 第十二章 第二天傍晚,若昂·埃杜瓦多正打算走出家門,上濟貧院路去。他胳膊底下夾著一卷牆紙花樣,想去讓阿梅麗亞挑選。他剛打開門要走出去,卻迎頭碰上了正打算按門鈴的魯薩。 「什麼事,魯薩?」 「夫人小姐今天晚上上朋友家去了,這兒有一封信,是阿梅麗亞小姐叫我送來給你的。」 若昂·埃杜瓦多覺得心裡一緊,愕然地望了魯薩一眼。她已經趿拉著木板鞋哪裡啪啦地從街上往回走了。他走到前面的路燈下,打開信就看了起來: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 前此之所以訂下我們的婚約,是因為我們當時相信您是一位正直可敬、能夠使我幸福的人;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一切,還瞭解到正是你在《地區之聲報》上寫了那篇文章,誹謗我們家的朋友,並且也侮辱了我。 既然你為人處世的方式不可能在婚後保證我的幸福,那麼從今天起,你就必須認識到,我們之間的一切關係已經結束。反正我們既未發佈過結婚預告,也沒有過什麼花費。媽媽和我希望你多少還能夠知趣,不要再上我們家裡來,也不要在大街上跟隨在我們身後。我上面跟你所說的一切,都是按照媽媽的吩咐寫的。 阿梅麗亞·卡米尼亞謹上 若昂·埃杜瓦多像石頭一般一動不動地站著,望著前面路燈光照亮的牆頭發愣,胳膊底下還夾著一卷彩色的牆紙花樣。他木然地回到家裡。他的手抖得厲害,差點兒連燈都點不著。他站在桌子旁邊,把信又看了一遍,隨後便呆在那兒,盯著燈芯,直望得眼睛發酸。他心裡一片死寂,只覺得一陣冰冷的絕望,仿佛宇宙之間所有的生命突然之間全部停頓了。後來他又在想「她們」①今晚上到誰家去了。他心裡慢慢地回憶起在濟貧院路度過的那些快樂的夜晚來:阿梅麗亞低著頭做著針線,在她烏黑發亮的頭髮和雪白的衣領之間,她頸部白皙的膚色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柔和……一想到要永遠地失去她,一陣冰冷的絕望使他心如刀割。他悲痛欲絕,兩手緊緊接著自己的太陽穴。怎麼啦?怎麼辦?一個又一個倉淬的決定掠過他的心頭,使他頭暈目眩。寫信給她!把她拖到法庭上去!去巴西!查清楚是誰發現了他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的!最後這一著,在這會兒倒是最最切實可行的,於是他便跑到《地區之聲報》報社去了。 ①原文加引號,指阿梅麗亞和她母親。 阿戈斯蒂尼奧攤手攤腳地躺在沙發上,旁邊的椅子上放著一支蠟燭。他正在津津有味地閱讀裡斯本報紙。若昂·埃杜瓦多激動的神色把他嚇了一跳。 「怎麼啦?」 「你把我毀了,你這個惡棍!」 他怒火沖天,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責駝子出賣了他。 阿戈斯蒂尼奧慢吞吞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很鎮靜地在外衣口袋裡摸索著煙草袋,然後說: 「老弟,犯不著這麼吵吵嚷嚷的。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擔保,關於那篇通訊文章的事兒,我跟誰也沒說起過。不過事實上也沒有人來問過我。」 「那麼又是誰講出去的呢?」書記員大聲嚷道。 阿戈斯蒂尼奧把腦袋縮進肩膀裡①,說: ①阿戈斯蒂尼奧是駝子,故如此描寫。 「我只知道那些神父們像發了瘋一樣到處在打聽,想要知道是誰寫的那篇文章。有天早上,納塔裡奧上這兒來詢問一個寡婦申請公眾賑濟的啟事,可是對於那篇通訊文章他卻隻字未提。戈丁尼奧博士也許知道,你去找他瞭解吧!不過,他們把你怎麼樣了?」 「把我給毀了!」若昂·埃杜瓦多傷心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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