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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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忿忿地從他那張大椅子裡跳了起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認為是我說出去的?我可沒說過。我的意思是,我是說過的,不過只對我妻子說過。在一個健全的家庭裡,夫妻之間不應當有任何秘密。她問我,我就說給她聽了。可是,即便是我傳出去的,那又怎麼樣?對你說來,總不外乎是這樣兩種可能:或者是那篇通訊文章是誣陷好人,那末我就要控告你用一大堆誹謗誣衊之詞敗壞了一家正派報紙的名聲;或是確有其事,在這種情況下,先生,你又好像不好意思承認你所說的事實,你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堅持你在黑暗的夜晚所發表的見解!」 淚水模糊了若昂·坎杜瓦多的眼睛。戈丁尼奧博士看到他那副沮喪的神氣,想到自己用如此有力、如此邏輯分明的雄辯打垮了他,覺得十分得意,於是便以比較和緩的口氣說: 「好了,我們不要為這件事生氣吧。不要再談名譽之類的事了。你可以相信,我對你的痛苦是深感同情的。」 他帶著父親般的關心給了他一些忠告,叫他一定不要一蹶不振,說萊裡亞還有別的姑娘,她們品行賢淑,又不在教士的指導下生活;又說他很堅強,還讓他想一想,就連他,戈丁尼奧博士——對了,正是他!——年輕的時候在情場上也曾失意過,這樣他就可以感到安慰了。他還叫他一定不要忘了約束自己憤怒的情緒,因為這種情緒對他的事業前途有損無益。如果他不為自己的利益著想,接受這番勸告,起碼他也應當為他——戈丁尼奧博士考慮考慮! 若昂·埃杜瓦多忿忿不平地離開了事務所,認為自己被博士出賣了。 「我碰上這樣的事,」他自言自語地說,「就是因為我是個窮鬼,選舉的時候沒有選票,沒有人邀請我參加諾瓦埃斯的茶話晚會,也沒有參加俱樂部的會費。咳,這是什麼世道!要是我手頭有幾千金幣就好了!」 他心裡突然充滿了一種憤怒的欲望,要向教士們、向富人們、向為這班人釋罪的宗教進行報復。他非常堅決地又回到戈丁尼奧博士的事務所,把門打開了一半,說: 「大人,至少可以允許我在報上揭露他們吧?我想揭露他們最近幹的這件壞事,鞭撻一下這幫壞蛋……」 書記員的唐突無禮使博士勃然大怒。他神色嚴厲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以嚇人的姿勢交叉起雙臂,說: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你這真是公然挑釁了!這麼說來,先生,你是上這兒來問我能不能把一家有見地的報紙變成一家造謠誣衊的報紙囉?!去吧,你不用再呆在這裡了!你要我准許你去發表你那些侮辱宗教原則。嘲弄救世主、重複瑞南①說過的蠢話、攻擊國家的基本法律、中傷國王、謾駡神聖的家庭生活的見解!你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了!」 ①瑞南(Toseph Emest Renan,1823—1892):法國語言學家、歷史學家,寫過不少有關宗教題材的書。他一八六三年發表的《耶穌傳》否認耶穌的神性和一切超自然的奇跡,被教廷列為禁書。 「哦,博士先生!」 「你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了!當心,我親愛的朋友,當心,留神別走下坡路!留神不要一路往下走,那會使得你喪失對權威,對法律和秩序,對家庭中神聖事物的尊敬,那是一條犯罪的道路!你不用那樣盯著我看。犯罪,聽見嗎?我當過二十年地方法官,也有些經驗了。老弟,控制住自己,約束住你的感情!丟開它們!你多大年紀?」 「二十六!」 「是啊,一個二十六歲的人可不應該有這種犯上作亂的念頭。再見,把門關上。還有你且聽著,你甭想再往任何其他報紙寄什麼通訊文章了。我是不會同意的,不要忘了我一直是保護你的!你一定想鬧一場,捅點漏子……不要否認,我從你眼睛裡看得出來。你仔細聽著,我是不會同意的!我不能讓你做有害於社會的事情,這也是為了你好!」 他在椅子上擺出一副威嚴的架勢,提高了嗓門重複說: 「有損於社會的行動!你們這班先生想用你們的唯物主義和無神論把我們帶到哪兒去?你們放棄了我們先人的宗教,又拿什麼東西來代替它?你們有什麼東西?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博士看見若昂·埃杜瓦多臉上尷尬的表情(他拿不出什麼東西來代替先人的宗教),得意洋洋地又往下說道: 「你們什麼也沒有!你們把冠冕堂皇的話說光了以後,剩下的盡是糟粕!只要我活著,至少在萊裡亞這地方,正統的宗教以及法治的原則就必須受到尊重。這班唯物主義者可以把歐洲投入血泊和火海,可是在萊裡亞,永遠不會讓他們抬起頭來。在萊裡亞,在這兒,我早有戒備,我發誓,我會讓他們遭殃的!」 若昂·埃杜瓦多耷拉著腦袋聽著這一番威脅的話,但一句也沒聽懂。他那篇通訊文章和濟貧院路的陰謀怎麼會導致如此嚴重的社會災難和宗教革命呢?這一番嚴厲的話把他罵得一錢不值。他肯定會喪失博士的友誼,丟掉地方長官手下的差事,於是他想對他說點好話: 「噢,博士先生,大人您肯定明白——」 博士用一個氣派十足的手勢打斷了他。「我完全明白。我知道,你的報復心,你的感情,正在把你帶上通往災難的道路。我只希望我好心的勸告能夠攔住你。好啦,再見。喂,把門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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