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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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爾達尼亞神父是個牛皮大王!咱們還是上樓去吃吐司吧。不過別忘了:在年輕人面前不要說這些事。」 吃茶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很沉默。大教堂神父緊皺著眉頭,每一口吐司都咬得撲哧撲哧直響,胡安內拉太太在告訴大家唐娜·瑪麗亞得了重傷風以後,便兩手抱著頭坐在那裡,覺得無精打采。納塔裡奧在房間裡大步走來走去,大衣一擺動便扇起一小股風。 「你們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啊?」他突然停在阿梅麗亞和書記員面前問道,他們倆正在鋼琴旁邊用茶點。 「快了,」她微笑著回答說。 阿馬羅慢慢站起來,掏出懷錶,疲憊不堪地說: 「我該回索薩斯路了,女士們。」 但是胡安內拉太太卻不肯讓他走: 「天哪,你們一個個都哭喪著臉,人家還以為死了什麼人呢!別走,打一會兒牌開心開心。」 可是大教堂神父卻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本正經地說道:「胡安內拉太太這話就錯了,沒有人愁眉苦臉。沒有理由要發愁,是不是,未來的新郎先生?」 若昂·埃杜瓦多站起來,微微一笑。 「哎喲,迪亞斯神父,我確實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幸福。」 「這是明擺著的,」大教堂神父說。「願天主保信你們大家晚安,我可是要鑽到被窩裡去睡覺了。阿馬羅也要去睡覺了。」 阿馬羅走近阿梅麗亞,握了握她的手,然後三位神父便默默地走下了樓梯。 小客廳裡的蠟燭還在閃爍發光,並散發出煙氣味。大教堂神父走進去拿他的傘;然後他把兩位神父喊進去,把門慢慢關上,壓低了嗓門說: 「嘿,兩位神父,我剛才是不想讓可憐的胡安內拉太太害怕,不過代理主教大人的這些個事兒,這番講話……簡直是魔鬼!」 「我們一定要非常當心,朋友們,」納塔裡奧把手舉到嘴邊上說。 「情況很嚴重,情況很嚴重,」阿馬羅神父憂傷地低聲說道。 他們站在屋子中間。外面的風在呼嘯;室內的燭光搖曳不定,使得那個骷髏的前額骨時隱時現;樓上,阿梅麗亞在唱《小姑娘》。 阿馬羅想到過去那些快樂的夜晚,那時候他得意洋洋,無憂無慮,惹得太太們哈哈大笑,而阿梅麗亞則用柔和的顫音唱著「啊,小姑娘」,對了,她還不時地向他暗送秋波…… 「你們知道,」大教堂神父說:「我不愁吃不愁喝,這事兒對我本人並沒什麼大關係……不過我們必須維護我們教士的榮譽。」 「毫無疑問,」納塔裡奧接著說道:「如果再來一篇文章,再有更多的閒話,咱們就一定會災難臨頭。」 「想想可憐的布裡托吧,」阿馬羅低聲說道:「要在山裡待上一輩子!」 樓上正在說笑話,他們可以聽得到書記員的笑聲。 阿馬羅充滿怨恨地大叫了一聲: 「樓上多麼歡樂啊!」 他們走下樓梯。一開門便有一陣狂風卷著細雨吹到納塔裡奧臉上。 「天哪,今晚上是什麼天哪!」他不勝煩惱地喊道。 只有大教堂神父有把傘,他一邊慢慢把傘撐開一邊說: 「好了,朋友們,我們的日子明擺著就是不好過呀。」 從樓上點著燈的窗子裡傳來了伴唱《小姑娘》的聲音。大教堂神父喘著粗氣,在風中緊緊抓住雨傘;在他的一邊是納塔裡奧,他縮在斗篷裡咬牙切齒,怒氣衝衝;阿馬羅走在另一邊,他低著頭,全身縮作一團,因為失敗而心情極為沮喪;三位神父合打著一把傘,在漆黑的街上濺著水走過水窪,雨水嘲弄似地劈劈啪啪都打在他們身上,滲透了他們的衣衫。 第十章 幾天之後,那些常到廣場藥鋪去的人們看到納塔裡奧神父和戈丁尼奧博士正在鐵器商古埃德斯家門口融洽地交談,都感到大為驚奇。收稅官——他對外交政策問題的看法一向受到人們的尊重——從藥鋪玻璃門的另外一邊把他們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意味深長地宣稱,哪怕看到維克多·厄馬努埃爾國王①和庇護九世②手挽手地走在一起,他也不會感到更為吃驚! ①維克多·厄馬努埃爾國王(King Victor Emmanuel,1820—1887):一八四九年成為撒丁王國國王,一八六一年意大利統一後為意大利王國國王。 ②庇護九世(Pius IX,1792—1878):羅馬教皇(1846—1878),曾力圖阻撓意大利的統一。 但市府醫生卻把這稱之為「商業友誼」,認為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據他看來,《地區之聲報》上最近那篇顯然是出自戈丁尼奧博士之手的文章(因為筆鋒犀利、富有邏輯、學問淵博正是他行文的特點!)清楚地表明,馬伊阿集團的人們很想接近濟貧院路的那幫人,以求雙方取得諒解。戈丁尼奧博士(正像市府醫生所說的那樣)只不過是在對地方長官和主教管區的教士們發表乞憐的演說而已:文章的結尾一句就很耐人尋味:「有人在教士們應該採用什麼方法履行其有益於世道人心的聖職這一問題上跟他們爭吵不休,我們可不是那種人。」 事實上,正像大胖于教友皮門塔所說的,即使還沒講和,那至少也是在進行談判;因為前一天,他就親眼(他那雙眼睛總有一天要被蟲子吃掉)看到納塔裡奧神父一大早從《地區之聲報》的報社裡走出來。 「啊,皮門塔教友,」人們大聲喊道,「你這是胡扯。」 皮門塔教友威嚴地挺直腰杆,一本正經地拉著腰帶把褲子往上提了提,正準備慷慨陳詞回答眾人時,收稅官走上來聲援他道: 「不,不,皮門塔教友說得一點不錯。事實上,前兩天我就看到那個流氓阿戈斯蒂尼奧像只雜種狗一樣在納塔裡奧神父面前搖尾乞憐。納塔裡奧的袖子裡一定藏著什麼野味,這是肯定的!我喜歡觀察人……另外,先生們,納塔裡奧過去從來不在拱橋露面的,現在卻每天伸著鼻子到這邊店裡來探聽消息。再就是他跟西爾韋裡奧神父又要好得不得了啦。請注意看吧,奉告祈禱的鐘聲一響,他倆肯定會到廣場來……這跟戈丁尼奧博士這裡有點關係。西爾韋裡奧神父是戈丁尼奧老婆的懺悔神父……真是一環扣一環!」 其實,人們之所以議論紛紛,主要是因為納塔裡奧神父和西爾韋裡奧神父又重新成了朋友。五年之前,這兩位教士曾在大教堂的聖器收藏室裡大吵過一次,納塔裡奧舉著傘向西爾韋裡奧神父沖去,幸虧好心的大教堂神父薩爾門托一把抓住他的黑長袍把他拉了回來,一邊眼淚汪汪地喊道:「啊,兄弟,這會把別人對咱們宗教的信仰摧毀的!」打那以後,納塔裡奧和西爾韋裡奧神父便一直沒講過話——這使西爾韋裡奧抱恨不已,因為他患有水腫肥胖病,是個性情溫順的人,據他的女懺悔者們說,他待人非常慈善,能寬恕別人的過錯。但心胸狹窄、冷漠無情的納塔裡奧卻一直懷恨在心。代理主教瓦拉達雷斯開始主持主教管區以後,便把兩個人召來,以雄辯的口才提醒他們注意在教會內部維持和平的必要性,叫他們記住卡斯托耳和波呂刻斯兩兄弟的動人範例①,然後便嚴肅地把納塔裡奧輕輕推進西爾韋裡奧神父的懷中——西爾韋裡奧神父把他抱在自己寬闊的胸脯上,激動地喃喃說道: ①據希臘神話,卡斯托耳和波呂刻斯是天主宙斯和勒達的孿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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