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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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變得煞白,她一邊想跑開一邊咬緊嘴唇氣憤地說: 「先生,你這是在侮辱我。」 他抓住她的上衣袖子把她拉了回來。 「聽著,阿梅麗亞小姐。我根本不想侮辱你,我只是在懷疑罷了……我一直很痛苦,心都要碎了!」他激動得嗓子也沙啞了。 「你沒有理由擔心,毫無理由,」她喃喃地說。 「那你對我起誓,說你和那個教士之間沒有什麼關係!」 「我以靈魂永久的得救起誓,沒有關係!我還想告訴你,如果你再提起這件事,或者企圖侮辱我,我就統統告訴媽媽,到那時候,先生,你就別想再進我們的家門了。」 「啊,阿梅麗亞……」 「我們不能再呆在這裡講話了。唐娜·米莎埃拉已經在注視我們了。」 唐娜·米莎埃拉是個老太婆,她撩起一扇矮窗子上的薄紗窗簾,正在暗中監視他們。她那萎縮的臉頰貪婪地貼在窗玻璃上,一對小眼睛睜得亮亮的,急於想發現一些可供日後閒聊的談資。於是他們分開了,老太婆大失所望,放下了窗簾。 當天晚上,當老太太們大驚小怪地談論著當時正在巴羅薩佈道的傳教士時,阿梅麗亞悄聲對阿馬羅說: 「咱們必須當心。不要經常看我或者走得離我太近……有人已經注意到了。」 於是,阿馬羅便拉出一把椅子坐到唐娜·瑪麗亞旁邊去了。儘管阿梅麗亞發出了警告,他仍帶著焦急不安的詢問目光,默默地盯著她看。他怕她的母親已經起了疑心或者那些不懷好意的老太太們會散佈一些流言蜚語。用過茶點以後,眾人挪動著椅子準備玩「排號」牌戲,阿馬羅便借著椅子搬動時發出的響聲,焦急地問道: 「誰注意到了?」 「沒有什麼人,我只是擔心而已。咱們要更加當心才行。」 打那以後,他們便不再向對方投以甜蜜的一瞥或者在桌旁輕輕相碰,一切秘密活動都停止了;他們相互間故意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但內心卻感到一種激動的快意,因為他們確信對方心中燃燒著熾熱的感情。當阿馬羅神父離她遠遠地坐在一邊跟老太太們聊天時,阿梅麗亞雖然兩眼一本正經地盯住若昂·埃杜瓦多的拖鞋——她也真乖巧,現在又把它拿出來繡了——但她仰慕著阿馬羅的風采,傾聽著他的聲音,玩味著他饒有風趣的言談,心裡感到樂滋滋的。 書記員仍然心神不定:他見阿馬羅每晚必到,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裡,臉上帶著一副自鳴得意的神態,陶醉于老太太們對他的崇敬之中,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小阿梅麗亞現在倒很循規蹈矩,忠實於他——是的,她對他是忠實的,但他知道得很清楚,阿馬羅神父對她不懷好意,一直在動她的腦筋;雖然阿梅麗亞以靈魂永久的得救起了誓,並一口咬定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但他很擔心,老太太們把阿馬羅神父視若天使,她們這種愚蠢而固執的愛慕之情會慢慢滲透進她的心靈,使她受到感染。只要他能把阿梅麗亞從這個充滿宗教狂熱的家中帶走(一旦他在地方長官那裡謀到一個職務,他就能做到這一點),他就心滿意足了;但這一幸福的時刻卻遲遲不來,他每天晚上離開濟貧院路時,都是爐火中燒,對阿梅麗亞越來越愛,對教士們越來越恨,但他又缺少勇氣,舍不下這一切。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他養成了深更半夜在街上遊蕩的習慣,有時候他還會轉回來仰望她家已經緊閉的窗子。然後他便走到河邊的林蔭大道去,但冷清伸展的樹枝和黑黝黝的河水使他更感到傷心;於是他便到彈子房去,先看一會別人打彈子,再看看那位斜眼的記分員,見他正靠著彈子捧在打呵欠。一股難聞的石蠟油味使他感到窒息。他離開彈子房,慢騰騰地向《地區之聲報》社走去。 第八章 《地區之聲報》的編輯阿戈斯蒂尼奧·皮涅羅是若昂·埃杜瓦多的表哥。因為他背駝得厲害,又身患肺結核,人們都叫他「羅鍋兒」。他髒得出奇;他那張蠟黃的、帶點女人氣的小臉以及他那雙邪惡的眼睛都說明他過去曾沉溺於猥褻的惡習之中。在萊裡亞,人們都說,他曾參與過各種各樣的罪惡活動。就是現在人們也經常聽到有人對著他大聲叫嚷:「看你是個殘廢,不然早把你身上的骨頭都敲碎了。」他意識到自己的駝背足以保護自己,所以幹起壞事來愈加肆無忌憚。他是從裡斯本來的,這一點使得鎮上一些比較正派的人對他更加懷疑。人們說他嗓子粗而嘶啞是因為他沒有聲門;在他彈奏吉他時,人們發現他的手指全被紙煙熏黃了,而且他的手指甲也特別長。 《地區之聲報》是由在萊裡亞被稱作「馬伊阿集團」的一夥人創辦的。這個集團對地方長官特別仇恨。這個集團的首領和候選人戈丁尼奧博士,正像他自己所說的,發現阿戈斯蒂尼奧正是他所要物色的那種人:這個集團正需要一個會舞文弄墨而又無所顧忌的流氓,能用犀利的文筆、誇張的詞句,把種種侮辱、影射、中傷他人的報道以及戈丁尼奧博士親自帶到報館來的草稿寫得繪聲繪色。阿戈斯蒂尼奧是個專寫下流文章的好手。他們每月給他十五個金幣,並在報館裡給他安排了住處,就在離廣場不遠的一條小巷裡,一幢破舊樓房的四層樓上。 阿戈斯蒂尼奧撰寫社論、當地新聞和《裡斯本通訊》欄裡的文章;而普魯登西奧學士則負責名為《萊裡亞閒談》的文學副刊。普魯登西奧是個很正派、很耿直的青年,對阿戈斯蒂尼奧先生厭惡之極;但他渴望出名,因此每個星期六便強迫自己跟他像兄弟一般坐在同一條長凳上修改自己文章的校樣。他的散文意象奇特、文體華麗,鎮上的人們讀了都嘖嘖稱讚:「好文采!天哪,真是好文采!」 若昂·埃杜瓦多也承認阿戈斯蒂尼奧是個流氓;白天他不敢讓人看到他跟他一起在街上散步;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喜歡到報館去拍抽煙,聽阿戈斯蒂尼奧談裡斯本的風光,談他受雇於兩家報館,受雇于伯爵路大戲院,受雇於當鋪和其他行業時的情況。這些拜訪都是秘密進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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