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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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鎮上所有的人都在談論新教區神父的到來,而且消息早已四下傳開,說他帶來了一隻鐵皮衣箱,說他個子高高的,人瘦瘦的,還說他管迪亞斯神父叫老師。 胡安內拉太太的朋友們——至少是她最親密的朋友,聖母升天會①的唐娜·瑪麗亞和甘索索兩姐妹——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來她家拜訪,看看那些說法是否屬實。當時是九點鐘,阿馬羅剛跟著大教堂神父出去。胡安內拉太太滿面春風,得意非凡,正卷起袖子忙活著早上的家務活兒。她在樓梯頂端迎接了她們,緊接著便非常激動地向她們講起新教區神父的到來,他的文雅的舉止和他說過的所有的話…… ①聖母升天會(the Assumption):羅馬天主教會之一派,一八四三年創立於法國南部尼姆鎮。 「還是跟我來吧,我要把他的東西讓你們瞧瞧。」 她帶她們去看了教區神父的房間,他的鐵皮衣箱和她為他裝好的一個書架。 「太好了,這些東西都太好了,」老太太們一邊說著,一邊懷著崇敬的心情在房間裡緩步兜了一圈,好像她們是在教堂裡一樣。 「這斗篷多漂亮啊!」唐娜·儒瓦基娜撫摸著從衣架上垂下來的長腰帶說:「肯定能值兩個銀幣!」 「還有他這些漂亮的白襯衫和內衣!」胡安內拉太太一邊掀開衣箱蓋一邊說。 於是這幾位老太太便一起帶著羡慕的眼光俯身湊上去看。 「使我感到安慰的是,他是個年輕人,」唐娜·瑪麗亞滿臉虔誠地說。 「我也感到安慰,」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擺出一副權威的架勢說。「一個人去做懺悔,比如說到拉波索神父那兒去做,卻看見鼻煙不斷地從他的鼻子上落下來,天哪,那可真叫人受不了!這一下子就打亂了你的懺悔。還有那個像畜生一樣的若塞·米格斯!不,但願天主保佑我,讓我死在年輕人中間!」 胡安內拉太太接下去又把教區神父其他的一些好東西拿給她們看——仍然包在舊報紙裡的一個十字架,一本照相簿,裡面的第一張照片就是教皇為全體天主教徒祝福的照片。她們個個歡天喜地,連聲贊道:「咱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咱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 她們走的時候,把胡安內拉太太吻了又吻,祝賀她找到教區神父這樣一個好房客;她現在儼然是一位教會方面的權威人士了。 「你們今晚上能來嗎?」她從樓梯頂上向下喊道。 「當然能來!」已經走到臨街門口的唐娜·瑪麗亞一邊把斗篷提起來束住,一邊高聲回答道。「當然能來。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安安逸逸地仔細看看他了!」 近中午的時候,利巴尼尼奧來了。他是萊裡亞鎮上最積極的宗教狂熱分子。他一邊跑上樓梯,一邊用他那刺耳的尖嗓子喊道:「嗨,胡安內拉太太!」 「快上來,利巴尼尼奧,快上來!」胡安內拉太太說道。她正坐在窗日做針線活兒。 「這麼說,教區神父已經到了,是不是?」利巴尼尼奧站在餐室門口問道。胡安內拉太太可以看到他那張檸檬色的胖臉和閃閃發光的禿頭頂。接著他便邁著扭扭捏捏的步子,搖搖擺擺地向胡安內拉太太走去。「他看上去像什麼樣子,看上去像什麼樣子?長得漂亮嗎?」 於是,胡安內拉太太又開始把阿馬羅大大讚美了一番:他青春年少,態度虔誠,牙齒潔白漂亮…… 「讚美天主!讚美天主!」利巴尼尼奧懷著慈悲的虔誠說。「但是我不能再耽擱了。我該去辦公了。再見,再見,孩子!」說著用他那短而肥胖的手拍了拍胡安內拉太太的肩膀:「你現在是一天比一天胖了!聽我說,你這個煩人的女人,你不是讓我替你念一遍《聖母經》嗎?昨天我替你念過了!」 這時女僕進來了。 「再見,魯薩!你太瘦了:試試看向聖母馬利亞祈禱祈禱吧。」當他經過阿梅麗亞半開半掩的房門看到她時,他說:「啊,阿梅麗亞,你可真是一朵美麗的鮮花。憑你這樣的美,我知道你將來一定能夠進天堂!」 他扭著屁股,嘴裡尖聲細氣地哼哼著,急匆匆地奔下了樓梯,嘴裡叫著:「再見,再見,孩子們!」 「哦,利巴尼尼奧,你今天晚上來嗎?」 「啊,可我來不了呀,孩子,來不了。」他衷聲喊道。「別忘了明天是聖巴巴拉節,今天我必須去誦念六遍《主禱經》呢。」 阿馬羅跟大教堂神父迪亞斯一起去拜訪了代理主教,向他呈交了裡巴馬爾伯爵的介紹信。 「我跟裡巴馬爾伯爵很熟,」代理主教說。「那是一八四六年在波爾圖的時候。我們是老朋友啦。當時我是聖伊爾德豐索的一名教士。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向後靠在舊的緞子扶手椅上,興致勃勃地回憶起當時的一些事情:他講了「政務會」的一些軼事,帶著讚賞的口氣談到它的成員,模仿著他們說話的姿勢(這是代理主教的一大特長),他們的舉止風度,他們之間的小小的爭論——特別是對曼努埃爾、帕索斯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生動地描述道,有一次,帕索斯穿著長長的黑外套,戴著寬邊帽從新廣場經過時說道:「打起精神來,愛國者們!沙維耶爾將再度當選為議員!」宗教會議的成員們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之間感情十分誠摯。阿馬羅離開的時候感到非常滿意。 他和迪亞斯神父一起用過晚餐,然後兩個人便沿著馬拉澤斯公路散了一會步。整個鄉間籠罩在蒼茫的暮色之中,藍天襯托下的群山上一片安寧、恬靜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怕。房頂上炊煙嫋嫋,牛群已經放牧歸來,這時人們聽到憂鬱的鐘聲在丁當作響。阿馬羅在橋邊停了下來,他環視著四周一派平和的景色說:「啊,我想我會在這兒過得非常好。」 「你會在這兒過得稱心如意,」大教堂神父肯定地說,一邊吸了一撮鼻煙。 當他們走進胡安內拉太太的家門時,已經是八點鐘了。 老朋友們已經在餐室裡。阿梅麗亞坐在燈下做針線活兒。 聖母升天會的唐娜·瑪麗亞像過禮拜天一樣,穿著黑色的綢子衣服,她那金黃色帶點淡紅的假髮上罩著黑色的發網;瘦骨嶙峋的雙手戴著一副露指長手套,一本正經地放在膝蓋上,手指上的戒指在閃閃發光;從別住她衣領的胸針處垂下一條沉重的金鏈子,直拖到她的腰部,上面綴滿了小小的金絲環。她挺直腰杆坐在那裡,好像是在參加什麼儀式似的,她的頭稍稍偏向一邊,鷹鉤鼻子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她的下巴上有一粒大毛痣;在她談到宗教問題或者神跡時,她總把胸部挺起來,不出聲地微微一笑,露出她那些佈滿了綠色牙垢、像楔子一樣戳進牙床的大牙。她是個寡婦,很有錢,患有慢性粘膜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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