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阿馬羅神父的罪惡 | 上頁 下頁


  在萊裡亞,只有一個人認識這位新任命的教區神父,這就是大教堂神父迪亞斯,他曾在阿馬羅初進神學院時做過他的倫理學教師。「那時候,」迪亞斯神父說:「阿馬羅是個瘦瘦的、害羞的小夥子,臉上長滿了丘疹。我現在好像又看到了當年的他,穿著破舊的黑長袍,面色黃黃的,像是肚子裡有蛔蟲似的!儘管這樣,他還是一個好小夥子,而且很懂事。」

  大教堂神父迪亞斯在萊裡亞是人人皆知的。近來他一直在發胖——他那凸出的肚子把他的黑長袍頂了出來,他那頭髮灰白的小腦袋,浮腫鼓起的雙眼和兩片厚厚的嘴唇都使人聯想起那些有關貪食好色的修道士的老故事。在廣場上開店的、人稱「智多星」的帕特裡西奧大叔,是個堅定的自由主義者,他每逢從教士身邊走過,總要像只看門的老狗那樣嗥叫一陣。而每當他看到大教堂神父迪亞斯拄著傘穿過廣場,因為剛用過一頓美餐而不勝負擔的樣子,他總是說:「好一個惡棍!好像他就是國王若奧六世①一樣。」大教堂神父跟他年老的姐姐若塞帕和一個女僕住在一起。人們在街上常常看到這位女僕裹著一條染成黑色的披巾,趿拉著一雙氈拖鞋。人人都知道大教堂神父迪亞斯很有錢:他在萊裡亞郊區擁有房地產,可以收取一大筆房租;他常舉行火雞晚宴,他珍藏的一種一八一五年釀制的櫻桃酒,是眾口交譽的。但是,他生活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也就是人們在私下議論紛紛、廣為傳說的一件事,卻是他長期以來跟奧古斯塔·卡米尼亞太太之間的曖昧關係。通常人們都把奧古斯塔·卡米尼亞太太叫做胡安內拉太太,因為她是聖若昂達福茲地方的人。胡安內拉太太住在濟貧院路,接受房客。她有個女兒叫阿梅麗亞,二十二歲,出落得很標緻,身段也勻稱,追求的人很多。

  ①若奧六世(Dom John VI):一八一六——一八二六年為葡萄牙國王。

  大教堂神父迪亞斯對阿馬羅·維埃拉的任命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在藥鋪老闆卡洛斯的家裡,在廣場上,在大教堂的聖器收藏室裡,他到處盛讚阿馬羅在神學院時的表現,講到他處事謹慎,順從聽話,甚至對他的嗓子也讚美了一番,說他的嗓子音色圓潤,悅耳動聽。「讓他這條嗓子在復活節前講道的時候再加上一點感情色彩,那就再好沒有了,」他說。他加重語氣,預言他前程遠大,將來肯定能做大教堂的神父,說不定還有做主教的榮幸。

  終於有一天,他收到了阿馬羅·維埃拉從裡斯本寄來的一封信。他非常得意地把信拿給沉默寡言、奴性十足的助祭看。

  那是八月的一天下午,當時他倆正在新橋邊上散步。菲古埃拉公路正在建設之中:裡茲河上的;日木橋已經拆除,新石橋已經通行,這座橋有兩個大橋洞,又堅固又結實,人們著實吹噓過一番。此時,因為徵用土地的關係,工程正暫時停在那裡,在新公路將要接通的馬拉澤斯地區,仍然可以看到泥濘的公路;一層層的鵝卵石覆蓋著地面;用來碾碎並壓平石塊的大碌碡埋在浸透了雨水、泥濘不堪的黑土裡。

  橋的四周,視野寬闊,一片靜謐。在視野盡頭河水流出的地方,可以看到低矮的圓形山巒,山坡上覆蓋著幼松暗綠色的樹枝;山下,高大的樹木叢中,是一幢幢房子,粉刷一新、賞心悅目的白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給這一帶淒涼的景色增添了一點生氣和人情味;傍晚時分,縷縷炊煙把一向清澈透明的空氣染成了淡藍色。在裡茲河穿過兩排暗淡的柳樹緩緩流向大海的那片低地上,綿亙著萊裡亞平原上最早開墾出來的那片農田:遼闊、肥沃、日照充足。從橋上看不大到萊裡亞鎮本身;只看得見大教堂耶穌會式樣的磚石建築的一角和長滿了牆頭草、覆蓋著暗綠色柏樹針葉的公墓牆的一角;其餘的部分都被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野生植物這沒了,只有舊城堡的廢墟還帶著一副莊重、古雅的氣派矗立在那裡,襯著天幕,顯示出它的輪廓;到了傍晚,成群的貓頭鷹便在廢墟上盤旋飛翔。

  橋堍邊,一條傾斜的小路沿著河邊蜿蜒而下。這裡古樹參天、安謐僻靜,人們稱之為老楊樹林蔭道。大教堂神父就是在這裡一邊散步一邊低聲跟助祭商量著他看了信後想到的一個主意的;這主意他覺得十全十美,簡直是高明極了!阿馬羅懇求大教堂神父為他租好住房。房租要低廉,地段要好,可能的話要備有家具;要是能在一家名聲好的、私人出租的住房裡租兩個房間,那就更好了。「你完全可以理解,我親愛的老師,」阿馬羅寫道:「在私人出租的住房裡租兩個房間對我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我肯定不要任何豪華舒適的東西;一間臥室和一間小小的客r就足夠了。重要的是這家人家名聲要好,房子要安靜,地處鎮中心;房東應該心地善良,不能太兇狠苛刻。這一切我都拜託你了!因為你判斷力強,有能力。你可以放心,你的一番好意我將銘記不忘,日後一定報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房東太太做事有條理,不會說長道短。」

  「好,現在請你聽聽我的打算,我的朋友門德斯。我想把他安置在胡安內拉太太的家裡!」大教堂神父帶著得意的神氣繼續說道。「這主意不錯吧,呃?」

  「這主意好極了,」助祭討好地說道。

  「是的,她樓下有間臥室,帶一間小小的客廳,另外還有一間可以做書房。她家的床單、桌布很乾淨,家具也好。」

  「床單、桌布漂亮極了,」助祭充滿敬意地說。

  大教堂神父接著說:「這樣安排對她也好:出租兩個房間,提供膳食,服侍他,這樣每天問他要六個銀幣完全可以。再說,教區神父住在她家,她臉上也光彩。」

  「只是為了阿梅麗亞的緣故,我還有點疑慮,」助祭戰戰兢兢地說。「是的,人家會議論的。一個年輕的姑娘家。他們說教區神父是個年輕人。你是知道的,神父先生,人們的舌頭多麼會搬弄是非。」

  大教堂神父早已站住。「胡說!」他大聲喝道。「難道儒瓦基姆神父不是跟他母親的教女同住在一幢房子裡嗎?還有大教堂的佩德羅佐神父,他不也是跟他嫂子還有他嫂子的妹妹,一個十九歲的大姑娘住在一起嗎?你反對得真是毫無道理。」

  「我想說的是——」助祭試圖解釋一下。

  「別說了,我看根本沒有什麼好反對的。胡安內拉太太可以把她的房間隨便租給什麼人。本來嘛,她那些房間就是要租給別人住的。教育大臣不就在她那裡住過幾個月嗎?」

  「但是一個教士——」助祭話中有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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