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奧利弗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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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頭一開,我就懶得再聽下去了。因為就在十二個月前,也是這樣一個場合,也是這樣一個話題,我已經領教過他的一番長篇大論了。他要傳遞給我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信息,我已經有數了。 今天唯一的不同,是我們這兩個「角色」賽後的「舞臺規定動作」跟上次不一樣。去年,跟一班哈佛精英聊了一通以後,我們就去了波士頓,上我們吃慣的那家飯店。爸爸特意把車子就停在州府大街他的辦公大樓旁邊,這裡是「巴雷特一沃德一西摩投資銀行」的總部所在,我們家公開亮出自己姓氏的企業也唯有這一家。 我們下了車,再步行去那家飯店,正走著,爸爸向大樓上黑洞洞的窗口一指,說道:「瞧,到了晚上就怪安靜的,是不?」 「你的專用辦公室裡一直是很安靜的,」我答道。 「那可是個颶風眼哪,孩子。」 「只要你喜歡就好。」 「對,我喜歡,」他說。「我就是喜歡,奧利弗。」 他所喜歡的,自然不會是金錢。也不會是手裡那耀眼的權力,地方發行債券,公用事業或者大公司發行股票,一發就是千千萬萬,在這方面他就有不小的權力。不,依我看,他所喜歡的是責任二字。如果責任二字也可以用到他身上的話,那我覺得激發爸爸那份勁頭的就是這責任二字。無論對紗廠(沒有紗廠就辦不起銀行),還是對銀行,對銀行奉為精神導師的神聖學府哈佛大學,他都不忘記自己的責任。對我們這個家自然也是如此。 「我已經六十四了,」整整一年以前,看過了上屆的哈佛一耶魯大賽,當天晚上在波士頓爸爸就曾這樣說過。 「要到明年三月才滿六十四哩,」我當時就這樣說,我就是要他知道他的生日我是記得的。 「……按照合夥契約的規定,滿了六十八歲我就得退下來了。」 兩人好半晌沒有說話。我們只是默默走在波士頓中心區安靜的大街上,看這街道的氣派確實不愧為一州首府的所在。 「我們真應該好好商量商量,奧利弗。」 「商量什麼呀,爸爸?」 「誰來接替我當這主要負責人……」 「西摩先生不是很好嗎,」我說。信箋上,招牌上,都寫得明明白白:銀行可畢竟還有兩位合夥人哩。 「西摩他們家的股份只占百分之十二,」爸爸說,「沃德更少,只有百分之十。」 老天有眼!我可沒有問他這些情況啊。 「海倫姑奶奶也有一些象徵性的股份,那都是由我代管的。」他歇了一口氣,又說:「其餘的,就都是咱們的了……」 我真忍不住想當場提出異議,好免得他順著這個思路再說下去。 「……其實歸根到底也就是你的。」 我真巴不得能換個話題,可是我心裡是再明白不過的:爸爸在這番話裡傾注了多少感情呵。為了這個節骨眼兒上的談話,他肯定是用足心思作了準備的。 「由西摩當主要負責人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我問。 「那當然也不是說不可以。不過那除非是出現了這樣一種情況,就是:假如我們巴雷特家的股權沒有人……來親自負責掌管的話。」 「那假如由他當了主要負責人,又怎麼樣呢?」言下之意就是:假如我堅決不幹呢? 「那樣的話,根據合夥契約的規定,他們就有權把我們的股份全部買下。」他頓了一下。「當然那也就是另外一種局面了。」 他這最後一句可並不是承上而下的推論。那是他在懇求了。 「怎麼?」我問他。 「我們這個家……也就難免要發生困難了,」爸爸說。 他知道我懂。他知道我也瞭解我們這一路來何以步子走得那麼慢。可是路短話長,轉眼我們就已經到了洛克一奧伯餐館。 腳已經要跨進店門了,他只來得及匆匆補上一句:「好好考慮考慮吧。」 儘管我點點頭表示可以,心裡卻是斬釘截鐵,拿定了主意絕不考慮。 那天晚上飯店裡的氣氛不太平靜。因為當天下午哈佛隊創造了天大的奇跡。上帝在最後一分鐘叫耶魯隊栽了跟鬥,我們隊裡一個名叫凱姆皮的年輕四分衛如獲神助,在終場前的五十秒鐘裡連獲十六分,耶魯小子一路占盡優勢,結果哈佛健兒居然把比分扳平了。這個平手打得真是揚眉吐氣,值得大慶祝而特慶祝。因此店堂裡到處都飄蕩著美滋滋的歌聲。 我們的健兒所向無敵, 如狂飆向球門奮勇奔襲。 我們願為哈佛的威名搏鬥不息, 要衝過最後一道白線去建立我們的豐功偉績。 那一次我們就沒有再談維繫家庭傳統的事。張張餐桌上都在談橄欖球。大家對凱姆皮,對加托都是一片讚揚,也誇獎哈佛隊的鋒線了不起。我們為哈佛隊本賽季的不敗記錄乾杯,從爸爸還沒進大學校門的那個時代算起,哈佛有這樣的成績還是破題兒第一道呢! 而今天,又是十一月裡的一天,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空氣好沉重!這倒不是因為我們輸了球。說實在話,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一年,而那個問題卻還拖在那兒,懸而未決。豈但懸而未決,如今竟是不得不決了。 「爸爸,我是一個律師,我認為我有我應該做的事。如果可以稱之為責任的話,也就是責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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