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奧利弗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二三


  「你喜歡就好,」她說。我的業務裡有一條,就是要揣摩公眾的口味。」

  「啊,敢情你是別有用心的哩,」為了給我這句俏皮話增加幾分效應,我還故意來了個似笑非笑。

  「這世上又何人不是如此?」瑪西說,神態那麼嫵媚,卻又不失風度。

  也許她說的倒是句至理之言吧?

  有人很可能要問:既然我近一個時期來內心有點彷徨不定,我又怎麼敢講得那麼肯定,說我准能把瑪西·納什小姐弄到手呢?

  道理是這樣的:這種事情,一旦抽去了其中感情的因素,幹起來就反倒容易了。我也知道,做愛二字若就其含義而言,是不能沒有感情的成分的。可是時至今日,做愛這種行為往往已只成了一種彼此爭勝的比賽。從這點上來說,我要拿這種手段去對付瑪西·納什,不但完全心安理得,而且說實在的,心裡還真有些躍躍欲試呢。

  然而我對這個開車的窈窕淑女瞅著瞅著,漸漸的竟連儀錶盤都顧不上偷眼去看了,腦子裡倒是又想起了那天經倫敦醫生一點而冒出的許多念頭。儘管這姑娘行蹤詭秘,儘管我在表面上對她還處處流露出敵意,可是會不會我骨子裡倒是有點喜歡這個姑娘呢?會不會我是在虛張聲勢,迷惑自己,以求減輕內心的壓力呢?

  當初我跟詹尼·卡維累裡做愛,那真是溫存體貼之至,我既已有過這樣的體驗,到底是不是還有「一分為二」的可能呢?是不是能把性愛的行為加以分解,做到有性而無心呢?

  人家能,人家也是這樣做的。我倒也要來試驗試驗看。

  因為就我目前的情況而言,我看我也只有不帶一點感情,才幹得了了。

  根據導遊手冊上的點評,貝德福山惡狼飯店的飯菜只能算「尚可」。但是那種鄉村的情調,以及那裡供過夜的房間,則可以「列為優等」。用手冊上的話來說吧,那裡巨樹掩映,綠蔭深靜,是個休閒的好地方,到了那裡,就可以把我們城市生活的一切壓力統統拋開。

  惡狼飯店還有個特點,導遊手冊上不必明言,光顧者也自能領會,那就是這裡還是個幽會的絕佳去處。一頓晚飯只能算勉強及格吧,可是樓上悄悄兒等著你的那一派氣氛,則是令最愛挑剔的人見了也會讚賞不絕的。我一聽說我們的目的地是這麼個所在,心裡就有了底:有門兒了!我這次的機會之好,也大可以……「列為優等」了。

  然而我卻總覺得心裡有些惱火。

  這個地方又是誰選中的呢?是誰,不跟人家商量,就自作主張,先來把什麼都預訂好了?是誰,此刻又開著我心愛的「保時捷」,這樣飛馳而去?

  車子一打彎,離開了公路,折入了一片樹林子,樹林子裡有一條狹狹的車道,一路駛去依稀也有好幾裡長。好容易前邊算是出現了燈光。是一盞提燈。還有一塊招牌,上寫:惡狼飯店,鄉村風味。

  瑪西放慢了車速(總算減速了),車子拐進了院子。月光下,我只朦朦朧朧看到一座瑞士農舍的輪廓。看得見屋裡有兩座好大的壁爐,跳動的火光照亮了一間餐廳兼起居室。樓上卻是一絲兒光也沒有。穿過停車坪時,我發現那裡總共只停著一輛車,是一輛白色的梅塞德斯SLC。可見小飯店裡客人不會很多。想說些……悄悄話該是沒問題的。

  「但願能有些佳餚美味,才不致辜負了你這樣老遠的開了車來,」我話裡帶刺地說(嘿嘿)。

  「只要你能不覺得失望就好,」瑪西說。於是就挽起了我的胳膊登堂入室。

  我們被迎到了靠壁爐的一張桌子前坐下。我先要了點喝的。

  「一杯鮮橘汁,一瓶普通點的加州白葡萄酒,什麼牌號都可以,只要不是法國來的就行。」

  「塞薩·恰維斯①可真要誇你了,」一等女招待匆匆退下以後,瑪西就說。「你真還應該關照她,橘子汁一定要工會會員採摘的橘子榨的!」

  ①塞薩·恰維斯(1927—):美國墨西哥商農業工人領袖,農業工人聯合工會的創始人。

  「你的做人道德我就恕不負責了,瑪西。」

  我隨即就向四下裡一看。除了我們倆竟沒有第三個顧客。

  「是不是我們來得早了點?」我問。

  「大概是因為這裡離城太遠了,所以人家一般只有在週末才來。」

  我只是「哦」了一聲。有句話我儘管暗暗叮囑自己不能問,可結果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兒你以前來過嗎?」

  「沒有,」瑪西說。不過我看她沒說實話。

  「既然未曾一見,怎麼貿貿然就挑了這麼個地方呢?」

  「我早就聽說這個地方的情調挺羅曼蒂克的。今日一見果然話不虛傳哪,你說是不?」

  「唔……是很夠味兒,」我說著拉住了她的手。

  「樓上的房間個個都有壁爐呢,」她說。

  「光景挺『靚』的,」我說。

  「不涼,才暖和呢。」她臉上漾起了笑意。

  默然半晌。後來我極力裝出一副隨意問問的口氣:「我們也在上面預定了?」

  她點點頭表示是。隨即又接上一句:「以防萬一唄。」

  也不知道怎麼,我一聽之下,心裡卻並沒有像設想的那麼歡喜。

  「萬一什麼呀?」我說。

  「萬一下雪唄,」她說著,還捏了捏我的手。

  女招待把瑪西的鮮橘汁和我的葡萄酒端來了。熊熊的爐火,再加上酒力,頓時使我職業的本能蘇醒了過來,我覺得自己完全有資格提問。

  「哎,瑪西,你預定房間用的是什麼名字?」

  「唐老鴨,」她說得面不改色。

  「不,我不問你這一次,瑪西。我是想問你,你在別處住旅館,都是用什麼名字登記的?」

  「什麼意思?」

  「比方說,你在克利夫蘭用了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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