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奧利弗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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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有性的要求嗎?」醫生問。 「沒有,」我說。為了講得再明確些,我又補了一句:「一絲一毫也沒有。」 對方沒有馬上接口。是醫生感到吃驚了?從他的臉上我可看不出一點表情。我想反正這是彼此都一目了然的事,所以就又說道: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是心裡負疚的緣故。」 這時埃德溫·倫敦醫生開口說了他那天講得最長的一句話。 「你是不是覺得你對詹尼的死……負有什麼責任呢?」 我是不是覺得我對詹尼的死……負有什麼責任?我立刻想起詹尼去世的那天我曾情不自禁起過一死了之的念頭。不過那只是一閃念。我懂得妻子得白血病,那不是丈夫造成的。可是…… 「可能有一點吧。我好像一度有過這樣的想頭。不過我主要還是生我自己的氣。有很多事情我就是沒有能趁她在世的時候替她辦到。」 沉默了一會兒,倫敦醫生才說道:「舉個例子看呢?」 我又談起了我跟家庭的決裂。說因為詹尼的出身地位跟我稍有差異(其實差異可大著呢!),我就借跟她結婚一事,來向世人宣告我脫離家庭而獨立了。看吧,腰纏萬貫的老爸,你看我靠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 只有一件事我失敗了。我弄得詹尼很不痛快。不只是在感情上。當然在感情問題上我就已經弄得她夠苦惱了,因為她敬愛父母的那種感情之深那真是沒說的。可是更使她苦惱的,是我堅決不肯再拿父母一個子兒。在我這是大可引以自豪的事。可是,唉!詹尼是從小生長在窮苦人家的,要是到頭來還是落得一點銀行存款都沒有,對她來說這種日子跟以前又有什麼不同可言?又有什麼優越可言? 「就為了遷就我這口傲氣,她不得不做出了那麼多的犧牲。」 「依你看她也認為這是她作出了犧牲?」醫生問道。大概他根據直覺認定詹尼始終沒有出過一句怨言。 「大夫,今天再去揣測她當時是怎麼個想法,已經沒有意思了。」 他對我看看。 就在這一刹那間,我真怕自己要……要哭出來了。 「詹尼已經死了,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的行為是多麼自私。」 歇了半晌。 「怎麼呢?」 「那是我們快要畢業的時候。詹尼申請到了那麼一筆獎學金,本來可以到法國去繼續深造。可是到我們決定結婚的時候,她卻二話沒說。兩個人就是一個心眼兒:結了婚就留在坎布裡奇,讓我進法學院讀研究生。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又是一陣沉默。倫敦醫生沒有開口。所以我就又繼續叨叨下去。 「我們覺得不這樣辦就行不通,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就是為了我這口要命的傲氣!就是為了要表明我的事業生涯比她的重要!」 「可能有些情況你並不瞭解,」倫敦醫生說。他是想減輕我的內疚,不過這種手法不見得高明。 「反正我瞭解她以前從來也沒有去過歐洲!我才瞭解呢!我難道就不能先陪她到法國去,寧可遲一年再來當我的律師?」 大概他以為我是看了些婦女解放運動的宣傳資料,事後想起才感到不勝負疚的。他完全想錯了。我所以這樣痛心,倒不是因為我阻礙了詹尼的「進一步深造」,而是因為我沒有能讓她賞賞巴黎的風光,一睹倫敦的勝跡,領略領略意大利的情調。 「你明白啦?」我問他。 又出現了冷場。 「你就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聽聽我的意見?」他問。 「我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明天五點再談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他也把頭點點。我於是就走了。 為了冷靜冷靜自己的頭腦,我就順著公園大道一路走去。一方面也好準備準備,迎接這底下的一步。明天就要開始動手術了。在心靈上開刀,我知道那不能不疼。對此我是有思想準備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收效如何。 一連去談了個把星期,這才接觸到了俄狄浦斯那一套。 哈佛園裡的宏偉大樓巴雷特堂,是誰家造的? 「是我們家祖上出資造的,為的是要買個好名聲。」 「為什麼呢?」倫敦醫生問道。 「因為我們家賺的錢不乾不淨。因為當年我們家的祖上率先辦起了血汗工廠。別看我們家好像很熱心慈善事業,那只是近年來才學會的消遣。」 說來奇怪,這段歷史我倒不是在寫巴雷特家族史的什麼書上看來的,而是在……在哈佛聽說的。 那是我念本科四年級的那年,我因為學分不夠,得想法撈幾個容易到手的學分來充充數。所以除了其他許多課程以外,我還選了一門「社科108」,即「美國工業發展史」。講課老師是一位所謂激進派的經濟學家,名叫唐納德·沃格爾。這位先生由於講課中髒話連篇,在哈佛史上早已聲名久著。而且他教的課還有一點非常出名,那就是:這幾個學分壓根兒就是奉送的。 (「我就不相信考試,考試是混帳,不折不扣的混帳,簡直混帳透了!」沃格爾這句名言一出口,學生中總是歡聲雷動。) 說課堂裡座無虛席還是沒有道出那種盛況。應該說是人滿為患,那些不用功的運動員,那些用功過了頭的醫預科學生,全來聽課了,大家圖的都是一樣:聽這門課可以用不到做作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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