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奧利弗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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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日太太急步走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快進來會會我們的地下樂團。」斯坦因先生給我下了命令,一條胳膊也同時摟住了我的肩膀。 屋裡有十一、二個樂師已經擺起了樂譜架,各就各位。一邊拉狐一邊調音。一邊調音一邊拉抓。氣氛是活躍的,音量也放得很大。屋裡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家具,只有一架烏光掙亮的大鋼琴。從一扇奇大的窗子裡望出去,看得見赫德孫河和帕利塞德斷崖①。 ①帕利塞德是赫德孫河西岸的一列斷崖絕壁,有十多英里長。 我跟大家都一一握手。他們多半都有點像成年型嫁皮士。要不就是年紀還小的,那看去也都像小慎皮士。真是的,我今天幹嗎要打了領帶來呢? 「喬呢?」我總得問一聲,表示一下禮貌。 「她要到八點才下班,」斯坦因先生說,「你先來會會她的兩個兄弟。馬蒂是吹號的,戴維管號長笛樣樣來得。你瞧,他們就是不肯跟爹娘走一條道兒。只有喬,算是多少還摸過了琴弦。」 兄弟倆都是高高個子,卻很靦腆。那戴維老弟更是怕生,揮了揮單簧管就算跟我打過招呼了。馬蒂倒是跟我握了手,還說:「歡迎你來參加我們這動物音樂會。①」 ①疑是借用什麼動畫影片的詼諧說法。 「我對此道可是一竅不通啊,馬蒂,」我只好不大自在地老實供認。「比方你跟我說『pizzicato』①這個字,我會當是一道奶酪小牛肉呢。」 ①此字是源自意大利文的音樂術語,意為「撥弦」(即在提琴上不用弓拉,而用指頭撥奏)。 「也差不離,也差不離,」斯坦因先生說。「客氣話不用說了。到這兒來當聽客的你又不是第一個。」 「真的?」我問。 「那還有假嗎?我父親已經去世了,他當初就是一個音符都不識的。」 這時斯坦因太太向我這邊大聲喊道:「奧利弗,請對他說,我們就等他啦。他要不肯來,就你來頂他的大提琴吧。」 「耐心點兒,親愛的,」男主人說。「我總得招待招待,免得他不自在喲。」 「我一點都沒有不自在,」我也說得謙和有禮。他按我在一張已有點塌陷的椅子裡坐下,自己就急忙回去參加樂隊的演奏了。 他們演奏得真是神了。我坐在那裡聽得如醉如癡,用我預科學校時代一班哥們兒的說法,這真叫做「怪人出妙樂」。一會兒來一曲莫紮特的,一會兒來維瓦爾迪①的,一會兒又是日裡②的作品,恕我寡聞,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位作曲家的大名。 ①維瓦爾迪(1678—1741):意大利作曲家,以小提琴協奏曲《四季》最為著名。 ②呂裡(1632—1687):法國作曲家、宮廷樂師。作品有歌劇《阿爾且斯特》、《黛賽》、芭蕾喜劇《貴人迷》(與莫裡哀合作)。 日裡之後又來一曲蒙特威爾迪①的,然後就欣賞五香煙熏牛肉,這樣好吃的牛肉我也是第一次嘗到。就在這進食的間歇,那高大靦腆的老弟戴維私下跟我說起悄悄話來。 ①蒙特威爾迪(1567—1643):意大利作曲家,寫過歌劇《奧菲歐》、《尤利賽返鄉》。 「你真是個冰球運動員?」 「那是過去的事了,」我說。 「那麼我問你件事好嗎?」 「請說吧。」 「林騎隊今天打得怎麼樣?」 「咦呀,我忘了去看了,」我說。他聽了顯然很失望。可我這話怎麼能跟他解釋呢?當年迷煞了冰球的奧利弗,由於只知埋頭鑽研法律,連他以前天天頂禮膜拜的冰壇霸主波士頓熊隊今天跟林騎隊一決雌雄的比賽,都忘了去看了! 這時候喬安娜來把我親了一下。其實這看來只是她的例行公事。因為她把誰都親到了。 「他們有沒有吵得你發瘋?」 「沒有的事,」我說。「我聽得可開心了。」 我驀地心裡一動,我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一點都不是客套。那天黃昏我心靈享受到的那種和諧的氣氛,可不只是音樂給我的感染。我處處都能感受到這種氣氛。他們說話時有這樣的氣氛。奏完了難奏的樂段後相互點頭致意時也有這樣的氣氛。我自己過去的經歷裡只有一件事跟這勉強有一點相似,那就是當年我們這些哈佛冰球隊將士大家相互打氣,發憤要去「踏平」對方時的那種激動了。 不過他們這裡大家把勁鼓得足足的,卻是坐在一起演奏樂曲。我處處都能感受到有那麼一股好濃好濃的……應該說是真情吧。 這樣的一片天地,我真還從來沒有到過。 只有跟詹尼在一起時,才有這樣的感受。 「喬,去把你的小提琴拿來,」斯坦因先生說。 「你瘋了?」女兒頂了他一句。「我的琴早就都荒啦……」 「你的心思都撲在醫學上了,」做父親的說。「應該分一半時間拉拉琴了。何況,今天巴赫的作品還沒動過,我特地給你留著呢。」 「我不拉,」喬安娜回絕得很堅決。 「好啦好啦,奧利弗就等著聽你的呢。」這一下說得她臉都紅了。我趕緊打個信號過去,可是她並沒有領會。 這時候斯坦因先生倒轉過身來動員我了。「我跟我女兒說了沒用,還是你來勸勸你的朋友吧,讓她快把琴音調好準備上場。」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兩頰早已紅得像櫻桃酒一樣的喬安娜就松了口了。 「好吧,爸爸,就依你吧。不過我拉不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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