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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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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澆奠了,燒化冥用紙錢,便放聲大哭,哭得那兩邊鄰舍無不悽惶。那婦人也在裏面假哭。武松哭罷,將羹飯酒餚和土兵喫了,討兩條席子叫土兵中門旁邊睡。武松把條席子就靈床子前睡。那婦人自上樓去下了樓門自睡。約莫將近三更時候,武松翻來覆去睡不著;看那土兵時,齁齁的卻似死人一般挺著。武松爬將起來,看那靈床子前琉璃燈半明半滅;側耳聽那更鼓時,正打三更三點。武松嘆了一口氣,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語,口裏說道:「我哥哥生時懦弱,死了卻有甚分明!」 說猶未了,只見靈床子下捲起一陣冷氣來,盤旋昏暗,燈都遮黑了,壁上紙錢亂飛。那陣冷氣逼得武松毛髮皆豎,定睛看時,只見個人從靈床底下鑽將出來,叫聲:「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聽不仔細,卻待向前來再看時,並沒有冷氣,亦不見人。自家便一交顛翻在席子上坐地,尋思是夢非夢。回頭看那土兵卻正睡著。武松道:「哥哥這一死必然不明!卻纔正報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氣衝散了他的魂魄!……」 放在心裏不題,等天明卻又理會。 天色漸白了,土兵起來燒湯。武松洗漱了。那婦人也下樓來,看著武松道:「叔叔,夜來煩惱?」 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麼病死了?」 那婦人道:「叔叔,卻怎地忘了?夜來已對叔說了,害心疼病死了。」 武松道:「卻贖誰的藥喫?」 那婦人道:「見有藥帖在這裏。」 武松道:「卻是誰買棺材?」 那婦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買。」 武松道:「誰來扛抬出去?」 那婦人道:「是本處團頭何九叔。盡是他維持出去。」 武松道:「原來恁地。且去縣裏畫卯卻來。」 便起身帶了土兵,走到紫石街巷口,問土兵道:「你認得團頭何九叔麼?」 土兵道:「都頭恁地忘了?前頃他也曾來與都頭作慶。他家只在獅子街巷內住。」 武松道:「你引我去。」 土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門前,武松道:「你自先去。」 土兵去了。武松卻推開門來,叫聲:「何九叔在家?」 這何九叔卻纔起來,聽得是武松來尋,嚇得手忙腳亂,頭巾也戴不迭,急急取了銀子和骨殖藏在身邊,便出來迎接道:「都頭幾時回來?」 武松道:「昨日方回到這裏。有句閒話說則個,請那尊步同往。」 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頭,且請拜茶。」 武松道:「不必!免賜!」 兩個一同出到巷口酒店裏坐下,叫量酒人打兩角酒來。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與都頭接風,何故反擾?」 武松道:「且坐。」 何九叔心裏已猜八九分。量酒人一面篩酒。武松更不開口,且只顧喫酒。何九叔見他不做聲,倒捏兩把汗,卻把些話來撩他。武松也不開口,並不把話來提起。酒已數杯,只見武松揭起衣裳,颼的掣出把尖刀來插在桌子上。量酒的驚得呆了,那裏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黃,不敢吐氣。武松捋起雙袖,握著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還曉得『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休驚怕,只要實說!對我一一說知哥哥死的緣故,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窿!閒言不道,你只直說我哥哥死的屍首是怎地模樣!」 武松道罷,一雙手按住肐膝,兩隻眼睜得圓彪彪地,看著何九叔。 何九叔便去袖子裏取出一個袋兒,放在桌子上,道:「都頭息怒。這個袋子便是一個大證見。」 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便問道:「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 何九叔道:「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見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見縣前開生藥舖的西門慶大郎,攔住邀小人同去酒店裏喫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兩銀子付與小人,分付道:『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小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喫了酒食,收了這銀子,小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秋旛,只見七竅內有瘀血,脣口上有齒痕,係是生前中毒的屍首。小人本待要聲張起來,只是又沒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聲張,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惡,扶歸家來了;只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去燒化,小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包在家裏。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的名姓,便是小人口詞了。都頭詳察!」 武松道:「姦夫還是何人?」 何九叔道:「卻不知是誰。小人聞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姦。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知備細,可問鄆哥。」 武松道:「是。既然有這個人時,一同去走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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