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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那婦人通紅了臉,便掇開杌子,口裏說道:「我自作樂耍子,不直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重!」

  搬了盞碟自向廚下去了。武松自在房裏氣忿忿地。

  天色卻早,未牌時分。武大挑了擔兒歸來推門,那婦人慌忙開門。武大進來歇了擔兒,隨到廚下,見老婆雙眼哭得紅紅的。武大道:「你和誰鬧來?」

  那婦人道:「都是你不爭氣,教外人來欺負我!」

  武大道:「誰人敢來欺負你?」

  婦人道:「情知是有誰!爭奈武二那廝,我見他大雪裏歸來,連忙安排酒,請他喫;他見前後沒人,便把言語調戲我!」

  武大道:「我的兄弟不是這等人,從來老實。休要高作聲,喫鄰舍家笑話。」

  武大撇了老婆,來到武松房裏,叫道:「二哥,你不曾喫點心,我和你喫些個。」

  武松只不做聲,尋思了半晌,再脫了絲鞋,依舊穿上油膀靴,著上了蓋,帶上氈笠兒,一頭繫纏袋,一面出門。武大叫道:「二哥,那裏去?」

  也不應,一直地只顧去了。武大回到廚下來問老婆道:「我叫他又不應,只顧望縣前這條路走了去,正是不知怎地了!」

  那婦人罵道:「糊突桶!有甚麼難見處!那廝羞了,沒臉兒見你,走了出去!我也再不許你留這廝在家裏宿歇!」

  武大道:「他搬出去須喫別人笑話。」

  那婦人道:「混沌魍魎!他來調戲我倒不喫別人笑話!你要便自和他過活,我卻做不得這樣的人!你還我一紙休書來,你自留他便了!」

  武大那裏敢再開口。

  正在家中兩口兒絮聒,只見武松引了一個土兵,拿著一條扁擔,逕來房裏收拾了行李,便出門去。武大趕出來叫道:「二哥,做甚麼便搬了去?」

  武松道:「哥哥,不要問;說起來,裝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武大那裏敢再開口,由武松搬了去。那婦人在裏面喃喃吶吶的罵道:「卻也好!人只道一個親兄弟做都頭,怎地養活了哥嫂,卻不知反來嚼咬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你搬了去,倒謝天地!且得冤家離眼前!」

  武大見老婆這等罵,正不知怎地,心中只是咄咄不樂,又放他不下。

  自從武松搬了縣衙裏宿歇,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挑賣炊餅。本待要去縣裏尋兄弟說話,卻被這婆娘千叮萬囑分付,教不要去兜攬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尋武松。

  撚指間,歲月如流,不覺雪晴。過了十數日。卻說本縣知縣自到任已來,卻得二年半多了,賺得好些金銀,欲待要使人送上東京去與親眷處收貯使用,謀個陞轉;卻怕路上被盜劫了去,須得一個有本事的心腹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來,「須是此人可去。有這等英雄了得!」

  當日便喚武松到衙內商議道:「我有一個親戚在東京城裏住,欲要送一擔禮物去,就捎封書問安則個。只恐途中不好行,須是得你這等英雄好漢方去得。你可休辭辛苦,與我去走一遭。回來我自重重賞你。」

  武松應道:「小人得蒙恩相抬舉,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來不曾到東京,就那裏觀看光景一遭。相公,明日打點端正了便行。」

  知縣大喜,賞了三杯,不在話下。

  且說武松領了知縣言語,出縣門來,到得下處,取了些銀兩,叫了個土兵,卻上街來買了一瓶酒並魚肉果品之類,一逕投紫石街來,直到武大家裏。武大恰好賣炊餅了回來,見武松在門前坐地,叫土兵去廚下安排。那婦人餘情不斷,見武松把將酒食來,心中自想道:「莫不這廝思量我了,卻又回來?……那廝一定強不過我!且慢慢地相問他。」

  那婦人便上樓去重勻粉面,再整雲鬟,換些艷色衣服穿了,來到門前,迎接武松。那婦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錯見了?好幾日並不上門,教奴心裏沒理會處。每日叫你哥哥來縣裏尋叔叔陪話,歸來只說道:『沒處尋。』今日且喜得叔叔家來。沒事壞錢做甚麼?」

  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話,特來要和哥哥嫂嫂說知則個。」

  那婦人道:「既然如此,樓上去坐地。」

  三個人來到樓上客位裏,武松讓哥嫂上首坐了。武松掇個杌子,橫頭坐了。土兵搬將酒肉上樓來擺在桌子上。武松勸哥哥嫂嫂喫酒。那婦人只顧把眼來睇武松。武松只顧喫酒。酒至五巡,武松討個勸杯,叫土兵篩了一杯酒,拿在手裏,看著武大道:「大哥在上:今日武二蒙知縣相公差往東京幹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二個月,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話特來和你說知:你從來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來欺負。假如你每日賣十扇籠炊餅,你從明日為始,只做五扇籠出去賣;每日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喫酒;歸到家裏,便下了簾子,早閉上門,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負你,不要和他爭執,待我回來自和他理論。大哥依我時,滿飲此杯。」

  武大接了酒道:「兄弟見得是,我都依你說。」喫過了一杯酒。

  武松再篩第二杯,對那婦人說道:「嫂嫂是個精細的人,不必武松多說。我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做主看覷他。常言道:『表壯不如裏壯。』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煩惱做甚麼?豈不聞古人道:『籬牢犬不入!』」那婦人被武松說了這一篇,一點紅從耳朵邊起,紫漲了面皮;指著武大便罵道:「你這個腌臢混沌!有甚麼言語在外人處說來,欺負老娘!我是一個不戴頭巾男子漢,叮叮噹噹響的婆娘!拳頭上立得人,肐膊上走得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虌老婆!自從嫁了武大,真個螻蟻也不敢入屋裏來!有甚麼籬笆不牢,犬兒鑽得入來?你胡言亂語,一句句都要下落!丟下磚頭瓦兒,一個個要著地!」

  武松笑道:「若得嫂嫂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應,卻不要『心頭不似口頭。』既然如此,武二都記得嫂嫂說的話了,請飲過此杯。」

  那婦人推開酒盞,一直跑下樓來;走到半扶梯上,發話道:「你既是聰明伶俐,卻不道『長母為嫂?』我當初嫁武大時,不曾得聽說有甚麼阿叔!那裏走得來『是親不是親,便要做喬家公!』自是老娘晦氣了,鳥撞著許多事!」哭下樓去了。那婦人自粧出許多奸偽張致。

  那武大、武二弟兄自再喫了幾杯。武松拜辭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來,和你相見!」

  口裏說,不覺眼中墮淚。武松見武大眼中垂淚,便說道:「哥哥便不做得買賣也罷,只在家裏坐地;盤纏兄弟自送將來。」

  武大送武松下樓來。臨出門,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語休要忘了。」

  武松帶了土兵自回縣前來收拾。次日起來,拴束了包裹,來見知縣。那知縣已自先差了一輛車兒,把箱籠都裝載車子上;點兩個精壯土兵,縣衙裏撥兩個心腹伴當,都分付了。那四個跟了武松就廳前拜辭了知縣,拽扎起,提了朴刀,監押車子,一行人離了陽穀縣,取路望東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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