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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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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自去央了間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樓來,擺在桌子上,無非是些魚肉果菜今類,隨即燙酒上來。武大叫婦人坐了主位,武松對席,武大打橫。三個人坐下,武大篩酒在各人面前。那婦人拿起酒來,道:「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酒一杯。」 武松道:「感謝嫂嫂。休這般說。」 武大直顧上下篩酒燙酒,那裏來管別事?那婦人笑容可掬,滿口兒叫叔叔:「怎地魚和肉也不喫一塊兒?」 揀好的遞將過來。武松是個直性的漢子,只把做親嫂嫂相待。誰知婦人是使女出身,慣會小意兒。武大又是個善弱的人,那裏會管待人?那婦人喫了幾杯酒,一雙眼只看著武松的身上。武松喫他看不過,只低了頭不恁麼理會,當日喫了十數杯酒,武松便起身。武大道:「二哥,再喫幾杯了去。」 武松道:「只好恁地,卻又來望哥哥。」 都送下樓來。那婦人道:「叔叔,是必搬來家裏住。若是叔叔不搬來時,教我兩口兒也喫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大哥,你便打點一間房請叔叔來家裏過活,休教鄰舍街坊道個不是。」 武大道:「大嫂說得是。二哥,你便搬來,也教我爭口氣。」 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說時,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來。」 那婦人道:「叔叔是必記心,奴這裏專望。」 武松別了哥嫂,離了紫石街,逕投縣裏來,正直知縣在廳上坐衙。武松上廳來稟道:「武松有個親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裏宿歇,早晚衙門中廳候使喚,不敢擅去,請恩相鈞旨。」 知縣道:「這是孝悌的勾當,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來縣裏伺候。」 武松謝了,收拾行李鋪蓋。有那新製的衣服並前者賞賜的物件,叫個土兵挑了,武松引到哥哥家裏。那婦人見了,卻比半夜裏拾金寶的一般歡喜,堆下笑來。武大叫個木匠就在樓上整了一間房,鋪下一張床,裏面放一條桌子,安兩個杌子,一個火爐。武松先把行李安頓了,分付土兵自回去,當晚就哥嫂家裏歇臥。次日早起,那婦人慌忙起來燒洗面湯,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幘,出門去縣裏畫卯。那婦人道:「叔叔,畫了卯,早些個歸來喫飯,休去別處喫了。」 武松道:「便來也。」 逕去縣裏畫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裏。那婦人洗手剔甲,齊齊整整,安排下飯食。三口兒共桌兒喫了飯,婦人雙手捧一盞茶遞與武松喫。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寢息不安。縣裏撥一個土兵來使喚。」 那婦人連聲叫道:「叔叔,卻怎地這般見外?自家的骨肉,又不伏侍了別人。便撥一個土兵來使喚,這廝上鍋上灶也不乾淨,奴眼裏也看不得這等人。」 武松道:「恁地時,卻生受嫂嫂。」 話休絮煩。自從武松搬將家裏來,取些銀子與武大。教買餅錠茶果,請鄰舍喫茶。眾鄰舍鬥分子來與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話下。過了數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緞子與嫂嫂做衣裳。那婦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與奴家,不敢推辭,只得接了。」 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裏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賣炊餅。武松每日自去縣裏畫卯,承應差使。不論歸遲歸早,那婦人頓羹頓飯,歡天喜地伏待武松。武松倒過意不去。那婦人常把些言語來撩撥他,武松是個硬心直漢,卻不見怪。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覺過了一月有餘,看看十二月天氣。連日朔風緊起,四下裏彤雲密布,又早紛紛揚揚飛下一天大雪來。當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氣不止。次日武松清早出去縣裏畫卯,直到日中未歸。武大被這婦人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下些酒肉之類,去武松房裏簇了一盆炭火,心裏自想道:「我今日著實撩鬥他一撩鬥,不信他不動情……」 那婦人獨自一個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等著,只見武松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那婦人揭起簾子來,陪著笑臉迎接道:「叔叔寒冷?」 武松道:「敢謝嫂嫂憂念。」 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那婦人雙手去接。武松道:「不勞嫂嫂生受。」 自把雪來拂了,掛在壁上;解了腰裏纏袋,脫了身上鸚哥緣紵衲襖,入房裏搭了。那婦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歸來喫早飯?」 武松道:「便是縣裏一個相識,請喫早飯。卻纔又有一個作杯,我不耐煩,一直走到家來。」 那婦人道:「恁地,叔叔向火。」 武松道:「好。」 便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暖鞋;掇個杌子自近火邊坐地。那婦人把前門上了拴,後門也關了,卻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裏來擺在桌子上。 武松問道:「哥哥那裏去未歸?」 婦人道:「哥哥每日自出去做買賣,我和叔叔自飲三杯。」 武松道:「一發等哥哥家來喫。」 婦人道:「那裏等得他來!等他不得!」說猶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來。 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自燙酒正當。」 婦人道:「叔叔,你自便。」 那婦人也掇個杌子近火邊坐了。火頭邊桌兒上擺著杯盤。那婦人拿盞酒,擎在手裏,看著武松道:「叔叔,滿飲此杯。」 武松接過手來,一飲而盡。那婦人又篩一杯酒,說道:「天色寒冷,叔叔,飲個成雙杯兒。」 武松道:「嫂嫂自便。」 接來又一飲而盡。武松卻篩一杯酒遞與那婦人喫。婦人接過酒來喫了,卻拿注子再斟酒來,放在武松面前。 那婦人將酥胸微露,雲鬟半嚲,臉上堆著笑容說道:「我聽得一個閒人說道:叔叔在縣前東街上養著一個唱的。敢端的有這話麼?」 武松道:「嫂嫂休聽外人胡說。武二從來不是這等人。」 婦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頭不似心頭。」 武松道:「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 那婦人道:「他曉得甚麼?曉得這等事時,不賣炊餅了。叔叔,且請一杯。」 連篩了三四杯酒飲了。那婦人也有三杯酒落肚,鬨動春心,那裏按納得住,只管把閒話來說。武松也知了四五分,自家只把頭來低了。那婦人起身去燙酒。武松自在房裏拿起火箸簇火。那婦人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裏,一隻手拿著注子,一隻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冷?」 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應他。那婦人見他不應,劈手便來奪火箸,口裏道:「叔叔不會簇火,我與叔叔撥火;只要似火盆常熱便好。」 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聲。那婦人慾心似火,不管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卻篩一杯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盞,看著武松,道:「你若有心,喫我這半盞兒殘酒。」 武松劈手奪來,潑在地下,說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 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那婦人推一交。武松睜起眼來道:「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廉恥!倘有些風吹草動,武二眼裏認得是嫂嫂,拳頭卻不認得是嫂嫂!再來,休要恁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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