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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計賺蕭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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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分氣磅礴,人生稟性有愚濁。 聖君賢相共裁成,文臣武士登臺閣。 忠良聞者盡歡欣,邪佞聽時俱忿躍。 歷代相傳到宋朝,罡星煞曜離天角。 宣和年上亂縱橫,梁山泊內如期約, 百單八位盡英雄,乘時播亂居山東。 替天行道存忠義,三度招安受帝封。 二十四陣破遼國,大小諸將皆成功。 清溪洞裡擒方臘,雁行零落悲秋風。 事事集成忠義傳,用資談柄江湖中。 梁山泊水戰三勝高俅,盡擒其軍。宋江不肯殺害,盡數放回。高太尉就帶蕭讓、樂和到京聽候招安,留下聞參謀在寨。宋江與眾商議:「我看高俅此去,未知真實。」 吳用笑曰:「此人蜂目蛇形,是個轉目無恩之人。他今折軍損將,回京必然推病不出,朦朧回奏,將蕭讓、樂和軟監在府。要等招安,空自望想。」 宋江曰:「似此奈何?」 吳用曰:「兄長再使兩人到京,打點關節,此為上計。」 宋江曰:「此事關係,誰可前行?」 燕青曰:「舊年鬧東京,是我同去李師師家入肩。如今小弟多帶金珠,再去那裡入肩轉動,見機而作。」 戴宗、時遷曰:「小弟願同一往。」 朱武曰:「兄長昔日打華州之時,曾與宿太尉有恩。若得此人奏達天子,事必濟矣。」 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應此人身上。便請聞參謀問曰:「相公曾認得太尉宿元景麼?」 聞煥章曰:「他是小生窗友。其人極是仁慈,深得上意。」 宋江曰:「太尉回京,必不奏聞招安。昔日宿太尉在華州降香,曾與宋江一面之交。欲圖此謀如何?」 聞參謀答曰:「在下當修書奉去。」 宋江大喜,即教聞參謀修書,又占玄女課,得大吉之兆。致酒與燕青、戴宗送行。 收拾金珠,扮作公人,辭別眾頭領,來到東京城下。把門軍曰:「殿帥府有鈞旨:恐梁山泊賊人夾帶入城。因此盤詰。」 燕青笑曰:「俺從小在開封府走遞公文,何須盤問。」 便向身邊取出假公文與看,監門官曰:「既是開封府公人,放他入去。」 燕青收了公文,與戴宗兩個徑奔開封府前來,客店安下。 兩挑行李奔東京,晝夜兼行不住程。 盤詰徒勞空費力,禁門安識偽批情。 次日,燕青扮作小閑模樣,取了金珠,分付戴宗曰:「小弟今日去李師師家幹事。倘有些撅撒,哥哥快自回去。」 戴宗應允。燕青徑投李師師家來。到門首揭起繡簾,行到裡面,咳嗽一聲。婭環出見,便傳與李媽媽出來。看見燕青,吃了一驚,便曰:「你如何又來我家?」 燕青拜罷曰:「特來拜謁娘子,自有話說。」 李媽媽曰:「前番多被連累,有話便說。」 燕青曰:「請娘子相見,方才說的。」 李師師在屏風後聽了轉將出來,別是一般風韻。但見: 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嫋東風。 渾疑閬苑瓊姬,絕勝桂宮仙子。 又有詩曰: 動來玉指纖纖軟,芳容麗質更妖嬈, 鳳眼半彎藏琥珀,秋水精神瑞雪標。 猩唇一點紅桃露,行處金蓮步步嬌。 白玉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更難消。 當下李師師輕移蓮步,款蹙湘裙,行到客位。燕青忙整衣冠與李師師禮拜,已畢,李師師曰:「前者驚得我安身無處,你當初瞞我說是張閑,那兩個是山東客人。弄出大事。不是我巧言奏過官家時,卻不滿門遭禍。未知前日來者是誰?你須實說。」 燕青曰:「小人說出,娘子休驚。前番來那黑矮為頭坐的,正是宋江。第二位便是柴世宗嫡派玄孫柴進。其外的是戴宗、李逵。小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喚做浪子燕青。當初俺哥哥來東京求見娘子尊顏,非圖買笑。久聞娘子遭際天子,以此特來告訴衷曲,望將替天行道之心,上達天聽,早得招安,不想驚嚇娘子。今俺哥哥無可拜送,聊將微物奉敬,望乞笑留。」 燕青道罷,打開帕子,攤在桌上,都是金珠寶貝器皿。那虔婆愛財,一見便喜,忙教收拾過了,便請燕青進小閣兒內坐定,安排酒饌,李師師親自相陪。師師曰:「久聞義士大名,奈緣無人與你等作成,因此屈沉水泊。」 燕青半前招安事說了一番。李師師曰:「我盡知了。且開懷暢飲幾杯。」 酒至半酣,這師師見燕青人物風雅,卻似甜言撩撥引誘風情。燕青是個伶俐之人,如何不省得,只怕誤其大事,那裡敢承惹。李師師曰:「聞知哥哥諸般樂藝,願聞見教。」 燕青答曰:「小人略知得些,怎敢在娘子眼前賣弄?」 李師師曰:「我便先吹一曲奉勸。」 喚婭環取過一管鳳簫來。李師師吹動,端的穿雲裂石之聲。 俊俏胭花暗有情,玉簫吹出鳳凰聲。 燕青亦是心伶俐,一曲穿雲透太清。 燕青聽了喝采不已。李師師遞過簫來與燕青。燕青要師師歡喜,接過簫來,便吹一曲。李師師聽了,喜不自勝,取過檀板,撥唱清音妙詞一首,燕青相和,果然是玉珮齊鳴,黃鶯雙囀。李師師執杯親與燕青奉酒,慇懃放出妖嬈聲來惹,燕青唯諾而已。李師師笑曰:「聞哥哥好身花繡,願求一觀。」 燕青笑曰:「小人賤體,怎敢在娘子眼前揎衣裸體!」 李師師再三要看,燕青只得脫膊下來。李師師看見喜愛,將手來摸他身上,燕青慌忙穿衣。李師師再與燕青把盞,又將言語調他。燕青恐怕弄假成真,心生一計,動問:「娘子今年貴庚?」 李師師答曰:「今年二十七歲。」 燕青曰:「小子今年二十五。既蒙娘子錯愛,願拜為姐姐。」 便納頭拜了四拜。這是燕青鎖定那婦人一點邪心,中間好幹大事。李師師曰:「小哥只在我家安歇。」 燕青曰:「既蒙錯愛,回店中去取行李便來。」 李師師曰:「我這裡專望。」 燕青別了李師師,徑到客店中,把前事對戴宗說知。戴宗曰:「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馬,拴縛不定。」 燕青曰:「好漢處世,因為酒色失其大事,此與禽獸何異!」 戴宗曰:「乘此機會,你當速去,善覷方便,早幹了事便回。」 燕青收拾一包零碎金銀,再回李師師家,將一半送與李媽媽,將一半散與全家大小,無一個不歡喜,都叫叔叔,收拾一間房與燕青安歇。至夜靜時,人傳報:「天子今晚到來。」 燕青聽得,便去拜告李師師曰:「姊姊做個方便。今夜教小弟得見聖顏,告的一紙御筆赦書,實出姊姊之德。」 李師師曰:「今晚教你見天子一面,自有下落。」 看看月色朦朧,花香馥鬱,蘭麝芬芳。只見道君皇帝引著一個小黃門,扮做白衣秀士,從地道中徑到李師師家後門來,到閣子裡坐下,輝煌燈燭,李師師整肅衣冠,前來接駕。拜舞已畢,天子命:「去冠裳,小衣相待寡人。」 李師師承旨,去其冠服,迎駕入房,擺設異品肴饌,舉杯上勸。天子大喜教:「愛卿,賜同榻並坐。」 李師師見天子歡喜,奏曰:「賤人有個姑舅兄弟,從小流落在外,今晚才歸,要見聖上,未敢擅便。」 天子曰:「既是你兄弟,便宣來見寡人何妨。」 遂喚燕青,直到房內,面見天子,燕青便稱山呼。天子見燕青人物,先有顧愛之心。李師師教燕青吹簫,伏侍聖上飲酒。又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曰:「臣所記之曲無非是淫詞豔曲,惟恐獲罪!」 天子曰:「寡人私行妓館,正要聽時興豔曲。卿只顧唱來。」 燕青借過象板,頓開喉嚨,唱《漁家傲》一曲。道是: 一別梁山音信杳,百種相思,腸斷何時了!燕子不來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兒小。 薄倖郎君何時到?想自當初,莫要相逢好!著我好夢欲成還又破,綠窗但覺鶯聲曉。 燕青唱罷,好似黃鸝弄巧,聲韻悠揚,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伏奏曰:「臣粗謳俗調,恐不足聖聽。」 天子曰:「取樂而已,何妨之有。」 燕青又唱套《減字木蘭花》一曲。道是: 聽哀告,聽哀告,賤軀流落誰知道,誰知道,極天罔地,罪惡難分顛倒! 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膽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須把大恩人報。 燕青唱罷,天子失驚問曰:「卿何故有此曲?」 燕青大哭,拜於地下奏曰:「臣有迷天之罪,不敢奏上。」 天子曰:「赦汝無罪。」 燕青奏曰:「臣自幼流落山東,路經梁山泊過,被擄上山,住了二年。今日方得脫身,走回京師。雖見姊姊,誠恐被人拿捉,難出分說。」 李師師曰:「望陛下做主!」 天子笑曰:「你既是李行首兄弟,誰敢拿你!」 燕青以目視李師師。李師師撒嬌撒癡,奏天子曰:「望陛下親賜一道赦書,他才放心。」 天子曰:「又無禦寶在此,如何寫得?」 師師曰:「陛下親書御筆,便強似禦寶。」 天子允奏,命取文房,舉筆問燕青姓名。燕青曰:「臣喚做燕青。」 天子便禦書一道:「神霄玉府真主,宣和羽士虛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應無罪,諸司不許拿問。」 下面押個禦書花字。燕青叩頭受命,李師師亦謝恩了。天子便問:「汝在梁山泊二年,必知那裡備細。」 燕青曰:「宋江這夥,旗上大書『替天行道』,常立『忠義』為主,不敢侵佔州府,不敢擾害良民。只是早望招安,與國家出力。」 天子乃曰:「寡人前者兩番降詔,遣人招安,如何抗拒不降?」 燕青曰:「頭一番招安詔書上,並無撫恤招諭之言,更兼換了禦酒,以此變了事情。第二次招安,故把詔書讀破『除宋江』名,因此又激變了。童樞密引兵到,只一陣殺的片甲不回。高太尉征進軍馬,三停折了二停。自己亦被活捉上山,許了招安,方才放回。留聞參謀在彼質當。」 天子聽罷,歎曰:「寡人怎知此事!童貫回朝奏說:『軍士不伏暑熱,權且罷兵。』高俅回奏曰:『病患不能征進。』」李師師奏曰:「陛下身居九重,卻被奸臣作弊」天子嗟歎不已。因夜更深,燕青取了赦書,叩頭謝恩,自去歇息。天子與李師師同寢。 此夜宮車暗出遊,青樓深處樂綢繆。 當筵得誘龍章字,遂使英雄志願酧。 當夜五更,內侍黃門接駕去了。燕青起來,徑到店中,對戴宗說知。兩個打點金珠,取出聞參謀書,徑投宿太尉府中來。見宿太尉升廳,燕青直入見,太尉問:「是那裡公幹?」 燕青曰:「小人從山東來。有聞參謀書劄上呈。」 太尉看了封皮說道:「卻原來是我同窗的聞煥章。」 拆書看曰: 太尉恩相鈞座前: 賤子自髫年時出入門牆,已經三十載矣。昨蒙高殿帥喚至軍前,參謀大事。奈緣勸諫不從,三番敗績,言之甚羞。高太尉與賤子一同被擄,陷於縲絏。義士宋公明,寬裕仁慈,不忍加害。則今高殿帥帶領梁山蕭讓、樂和赴京,欲請招安,留賤子在此質當。萬望恩相金言,早晚于天子前題奏,早降招安之典,俾令義士宋公明等,早得沾罪釋罪,建功立業。非特國家之幸甚,實天下之幸甚也!立功名於萬古,見義勇於千年。救取賤子,實領再生之賜。拂楮拳拳,幸垂照察,不勝激切之至! 宿太尉看書大驚,問曰:「你是何人?」 燕青答曰:「小人是梁山泊燕青。昔日太尉在華州降香時,多曾伏侍恩相。」 便向身邊取過金珠奉上曰:「宋公明上獻此微物,聊表寸心。只望太尉于天子前題奏招安,則梁山泊之眾皆感大恩。」 太尉聽罷,取了金珠,教燕青且退。燕青和戴宗回店中商議:「這兩件事完美,只有蕭讓、樂和在高太尉府中,怎生得出?」 戴宗曰:「我和你依前扮作公人,去太尉府前伺候。賺得一個通了消息,便有計較。」 兩個徑投太平橋來。只見高府裡一個虞候出來,燕青便向前與他施禮曰:「請幹辦到茶坊中說話。」 兩人入茶坊裡,與戴宗相見,同坐吃茶。燕青曰:「實不瞞幹辦說。前日太尉從梁山泊來,帶得兩個人,一個叫做樂和,與我這哥哥是親眷,要求見他一面。相央幹辦引他出來一會,就送這錠銀子與足下。」 那人便曰:「這兩人太尉後花園中宿歇。我引來與你相見。」 那人起身分付曰:「你兩個只在這裡等我。」 徑入府去。有詩為證: 相府深沉未許開,一時計策便按排。 燕青當下傳消息,引出蛟龍離海來。 少時只見那虞候慌張出來曰:「叫出在耳房了。」 燕青就把銀子與他,虞候便引燕青耳房裡見樂和曰:「我同戴宗在此定計,賺你兩人出來。」 樂和曰:「高太尉直把我們養在後花園中,牆垣又高,如何能出來?」 燕青曰:「靠牆有樹麼?」 樂和曰:「傍牆有大柳樹。」 「今夜只聽咳嗽為號,我在外面拋入兩條索子,你就柳樹上把索子縛了。我二人在牆外把索子扭緊,你兩個就從索上盤將出來。四更為期,不可失約。」 那虞候曰:「你兩人只管說甚麼?倘人撞見不便。」 樂和只得入去,暗通蕭讓。燕青與戴宗說知,就街上買二條粗索,藏在身邊。先去高太尉府後看了落腳處,原來府後是條河,河邊卻有二隻空船纜著,兩個潛入船裡伏了。看看更樓已打四更,兩個便來咳嗽,只聽得牆內咳嗽。燕青便把索子拋將過去,約蕭讓裡面拴系牢了,二人在外拽定索頭,只見樂和先盤出牆來,隨後蕭讓,兩個都溜下來,四人趁天未明回店,敲開店門,打火做飯,算還店錢,等開城門,一湧而出,望梁山泊回報消息。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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