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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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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啟兵端輕納平州城 逞神力奪轉唐猊甲 卻說聞煥章被焦面鬼挾仇呈首開封府,要到東京分理,心中放女孩兒不下,卻好安道全央穆春來接蕭、金二位娘子,到山寨完聚,也喚女兒同去,身子才無羈絆。五更送上車子,未免有些孤淒。恐怕東昌府有人來提,把房屋封鎖,托與鄰人照管。自己即上東京,先去參謁宿太尉,把焦面鬼挾恨呈首開封府,蕭讓、金大堅宅眷有安道全差人來接,打發到登雲山的事說了,懇求太尉分解。宿太尉道:「不妨。我遣官對府尹說,把呈首人治他誣陷的罪。」 聞煥章拜謝而出。到大相國寺尋一寓所住下,且看下落。 那時智清長者已回首了,寺中一個老僧,法號真空,是個有德行的禪師,一向廝熟的,就留松月軒宿歇。真空到晚上喚侍者烹茶與聞煥章閒話,說道:「聞先生,你真誠君子,隱逸避世,今日何故複到此地?」 聞煥章道:「只因愚直,觸了小人之怒,有些事在開封府。早上見過宿太尉,與我分解,少不得要耽擱幾天,借寓貴刹,但恐打攪不便。」 真空笑道:「只是有慢,何出此言!老衲雖是世外的人,眼中看不過,也要出京尋一個隱僻之所安身了。朝廷的事都被一班奸黨弄壞,這不消說了。還有災異的事,可曾聞得麼?」 聞煥章道:「遠在鄉僻,不曾知道。」 真空道:「夜靜無人,不妨閑講。有龍掛在軍器作坊,兵上取來作脯,大雨七日,京城水高十餘丈。禁中出了黑眚,其形丈餘,毒氣噴開,腥血四灑。又有黑漢蹲踞,像犬一般,點燈時候就搶小兒吃。狐狸坐在禦榻上。東門外一個賣菜的,至宣德門外,忽然癡迷,叉手罵道:『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說,快些改過!』又有賣青果男子,有孕生子。酒店姓朱的妻子,忽生髭髯,長六七寸,宛然一個男子,特詔度為女道士。天狗星隕,有聲如雷。彗出紫微垣,長數丈,北拂帝座,掃文昌。種種怪異,不可殫述。總之『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眼見得天下大亂了。這是老僧饒舌,先生須要謹言。」 談至夜深,到客寮送單安寢。次日,聞煥章會見高太尉,亦將此事囑託。高俅道:「軍務倥傯,這些細事哪裡來追究!不必掛心,我去對開封府說便了。」 聞煥章辭謝,回大相國寺中不題。 原來大金與宋朝和議之後,以燕雲之地與宋,將富室大家遼國舊臣左企弓等盡行東徙。那些百姓在路,流離困苦,棄子拋妻,逼辱鞭樸,備極艱辛。行到平州,一齊訴與守將張瑴道:「丞相左企弓等投降金朝,百姓多被遷徙,家業失散,妻孥被擄,生不如死。求公做主,使我等複歸鄉土,生死感恩!」 張瑴召諸將商議道:「我本遼國大將,鎮守平州,兵強將勇,何不投降于宋,興複遼國,使百姓安集,名標青史,何所不可!」 遂請丞相左企弓來說道:「公為遼國大臣,當盡忠竭力,死守社稷。怎麼金兵一到就稽首迎降,使遼國絕滅?今又百姓東徙,備極苦難,皆汝之罪!」 左企弓無詞可對,張瑴喝令武士絞死,棄屍野外。遣牙將李弼投降童貫軍前。童貫密本啟奏道:「平州形勝之地,張瑴總練之材,足以禦金人、安燕境。」 左司郎中朱昭諫道:「不可。前者與金破遼,棄兄弟之國,親虎狼之鄰,已為失策。今新與金盟,納叛受降,自啟其釁,後必有悔。」 王黼大怒,將朱昭削職為民,勸帝納之,加授張瑴為鎮東將軍,欽賜黃金彩緞。張瑴受詔,遂改宋朝旗號,練兵守城。 金主聞張瑴降宋,大怒道:「那宋朝借我兵力破了遼國,好意分燕雲之地與他,貪心不足,背了盟誓,不可不伐!」 遂差大元帥斡離不領兵二萬,攻打平州。一連攻打三日,張瑴無措,只得棄了平州,同二子逃到童貫營中。斡離不得了平州,火速追來,切責童貫:「棄盟納叛,快把張瑴送出,尚可饒恕。若是執迷留住不放,殺到東京,連那無道昏君,一併捉來。」 童貫心慌,只得把張瑴父子灌醉絞殺,將木匣盛了首級,送到金營。斡離不不肯罷兵,必要童貫親自來謝罪。童貫心中害怕,哪裡肯去,連夜逃回京師。那時郭藥師專制一路,募兵三十萬,心懷進退,聞縊死張瑴,首級送到金營,憤然道:「金人要張瑴,即殺與他;若要我,也照樣了!」 即率眾投金,作為嚮導,知宋虛實,領兵深入。 金國又遣大將粘沒喝統兵十萬,進攻太原。邊報甚急,羽檄交馳。道君皇帝心中憂懼,集文武多官商議避兵之策。詔天下勤王,以皇太子為開封牧,將幸毫州。太常少卿李綱刺臂血上疏,請假皇太子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捍敵,天下可保。帝意遂決,明日傳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尊帝為太上皇帝,居龍德宮,改為靖康元年。以李綱為兵部傳郎,分遺十員禦營兵馬指揮使,各領兵二千,前往黎陽防遏金兵渡河。此乃朝廷大事,且擱過不題。 且說那焦面鬼的母親胡氏在家,不見兒子回來,心內起疑。有個鄰舍從東昌來,說三岔路口古廟前桔井內,地方人起出一個死屍,好似焦面鬼。胡氏聞知,魂不附魄,就央鄰舍領到哪裡,見拋在荒地上,面色從來焦黑,死後喜得不改,只是沒有了一隻腿,想被狗嚼了。號啕大哭,身邊帶有銀子,買口棺木盛貯停好了。回到家中,日夜悲哭,想道:「必是聞煥章謀死。」 要去東昌府告理。雖然陰狡,終是女流,鄰里都恨他平日所為,無人幫助,患病起來,不消幾日,也就嗚呼哀哉。古人說得好:「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 那胡氏既喪了丈夫,自該守節;忘了昔日恩義,去再嫁仲子霞,又應該與他照管家業、撫育兒女;反溺愛前夫之子,把他一個聰俊孩子,可憐生辣辣磨滅死了。又怪旁人公道之言,教兒子去呈首陷害賢良。皇天有眼,母子俱亡,是不足惜。閒話丟過。 再說聞煥章在大相國寺已久,不見焦面鬼來催審。開封府因宿太尉囑託,並不來提。終日遊玩,閒時與真空禪師談說佛法。一日,在大殿上隨喜,看趕廟市的。見一個軍官跟兩個家丁,騎著馬,到寺內拜客。下了馬,叫家丁遞帖。見了聞煥章,舉手道:「久違了。怎的在此?」 聞煥章看時,卻是雙鞭呼延灼。忙向前施禮道:「老將軍,闊別多年了。一向定當納福!小生有些小事在此作寓。請進待茶。」 呼延灼道:「有一敝友亦在此作寓,特來拜他。」 家丁來回復道:「某爺出京了。」 聞煥章邀進松月軒坐定,侍者獻茶。呼延灼又問:「先生為著何事?」 聞煥章把安道全偶然到莊上,留他看病,蕭、金二人刺配,寄放家眷,被焦面鬼呈首的事講了。呼延灼道:「此是小事,無影無蹤,怕他怎的!我們舊時的弟兄多事得緊,受了招安,為朝廷出過力,拜除官爵,也該守些本分。為甚麼東也起事,西也嘯聚?不唯壞了宋公明一生忠義,連我們面上少了光采,動不動說是梁山泊餘黨!」 聞煥章道:「總是為官司逼迫,出於無奈。就是小生局外之人,也牽惹在內。」 呼延灼道:「有個小兒,取名呼延鈺,年已長成,頗有膂力,武藝也習熟了,只是不通文墨。欲屈先生訓誨,不知尊意若何?」 聞煥章尋思半響:「女兒已安頓得所,回家也無甚事,況且京師請先生是按月的,進退可以自由。」回言道:「但恐才疏學淺,不能為公子之師。」 呼延灼道:「不必太謙。敝寓離此不遠,少停奉迎。」舉手作別出門。 果然到下午,家丁牽了一匹馬一個名帖來接。聞煥章謝過真空禪師,騎馬到門,呼延灼父子迎進。看那公子相貌魁梧,身軀雄壯,英氣逼人,真是將門之子。進到中堂,呼延灼叫院子鋪單,請聞煥章上坐。公子呼延鈺倒身拜了四拜,聞煥章在旁邊受了兩禮。晚間設席款待。次日進書館肄習,六韜三略,盡心講訓,公子也穎悟領略,不在話下。 一日呼延灼營中操練回來,到龍德牌坊下,見側首小巷裡,一個人抱著一個紅羊皮匣子,急忙忙奔出來。後面一個小學生,年紀不上十五六歲,眉目清秀,面白唇紅,飛也趕來,大喝道:「你這大膽的賊!拐了東西,往哪裡走!」 旁邊三個閑漢一把攔定,道:「小子,你為甚趕他?」 那小學生焦躁道:「你們敢是他同夥?」 分掙不脫,心中大怒,把前面的一掌,踉踉蹌蹌,倒過一邊;又飛起右腳,將這個腰胯下用力一踢,便護疼痤了下去。還有一個,不敢向前。那小學生飛也趕上,將抱匣子的照背心一拳,劈手奪過匣子,罵道:「這幹殺不盡的賊囚!拿去送宮便好!」 看的人擠滿了,都道:「恁般四個大漢,經不得這個小娃子動手,端的好氣力!後來長成不知怎的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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