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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四回 殷尚赤爭風月打鹽商 董敬泉苦銀錢買節級

  話說殷尚赤忽聽得瑤琴被人半路邀截,打發他出門,不勝惱怒。因轉了一個念頭,恐瑤琴回來,日後不好來住,只氣忿忿走了出來。便一路尋思道:「什麼富商?怎恁的目內無人?將我一個熱突突的瑤琴半路截去,叫我怎氣得他過!若不尋著與他做個對頭,也吃這勾欄內人作笑柄,後來走動也沒光彩。」

  忽想道:「我中了鴇兒的離調計了。她與人串通,只說拜夀,將瑤琴送去,決不在院內歡耍。我如今只去暗暗尋訪,決不與他甘休!」

  遂走回家,將一套衣服除去,換了素常包巾、窄袖、拴縛腰間,穿了一雙深面起跟鞋,吃了頓飽,遂出門閑走,只不走入勾欄院來。

  一連走了數日,並不見有什麼頭腦來,心中十分納悶。一日信步走出艮嶽門。走不四、五里,早見落花飛絮點點沾衣,他只無心理會,隨著高低曲徑抹走。走了多時,忽抬頭看見奇峰怪石,古木喬松,一所極熱鬧的地方。殷尚赤細細一看,方知是當年徽宗在此起築的一座皇莊,常來遊幸。因年老,與一班人講道談玄,以致國事日非,不來遊賞,便就塌損傾圮,不復舊時模樣。便有附近居民皆依石傍峰,在皇莊左近前後蓋造屋宇,開張酒肆茶坊,供這些遊人憩息。此時正是春景,故此遊人往來不絕。

  殷尚赤看了道:「我今日無意中走來,怎得有此情懷,與這班閒人遊玩。倒不如尋個松間石上去坐坐吧。」

  遂只揀僻靜處走來。因轉過一帶高崗,只見崗下有幾進樓房,周圍一帶土牆圍著,這座屋宇在內,十分幽致。遂走下崗,繞著這帶土牆走來。卻見內中一株青松,直罩出牆外來。牆外有幾塊怪石崚,奇峰屹立。遂不勝歡喜,要來坐在石上,看這些往來遊人。

  不期才坐下,忽飛了一隻烏鴉來,立在奇峰頂上,朝著殷尚赤不住的伸頸怪叫。殷尚赤見了,甚不喜歡,便罵道:「你這王八,也來將我奚落!料想我不去打人殺人,你朝著我叫些什麼?」

  遂將手往上一舉,要趕它飛去。誰知這只烏鴉偏不怕趕,只是亂叫。殷尚赤被它叫得耳根不寧,便十分焦躁起來。遂立起身,走在奇峰石下,立在高處,雙手板著峰石搖撼,要將這塊奇峰石掀倒。這只烏鴉見他搖撼的勢重,一時站立不住,遂展翅飛立在青松枝上,轉身又向著殷尚赤呱呱怪叫。殷尚赤便不搖撼峰石,即轉身朝著牆上,見這烏鴉比前更叫得兇惡,遂又罵道:「你這王八隻向著我叫,豈不是件怪事?」

  便又要趕來。

  不期身子立在高處,早望得見牆內有幾個男人圍著蹴球,又有個婦人背轉身坐在旁邊椅上,用手搭伏在那裡,不知看些什麼。因暗想道:「這是好人家,白日在園中蹴球耍樂,不要被他們看見,說我輕薄了他,只下去吧。」

  遂走來坐在原處,這烏鴉早已飛去。坐了半晌,因想道:「我從小便學蹴球,東京俱道我身材巧捷。只前日同瑤琴蹴了幾回,她便學我的身分解數,我就教了她些。只不知這幾個人蹴得如何,我今只隱身在峰石背後偷看他蹴一回,得便處看看這婦人,散些悶回去也好。」

  遂複走在高處,將身閃立峰邊悄悄偷看。這班人蹴得甚是平常,便不耐煩再看。正要下來,只見蹴場中一個胖大漢子走出圍來扯那婦人。殷尚赤暗想道:「蹴球是不好看,且看他扯過這婦人的臉嘴來,是恁模樣,回去也亦是放心。」

  便又立著。不看時還好,如今看明,不覺大怒起來。

  原來這婦人就是瑤琴。自從那日哄來,被董敬泉纏住不放,心中十分記念殷尚赤,只不能脫身回家。這日飯後,被董敬泉扯她園中蹴球耍子,瑤琴只得同他蹴起。董敬泉那裡曉得什麼好歹,只死立著直挺挺的滾踢。虧得幾個閑漢大家幫襯。只幾腳將那氣球踢送瑤琴。瑤琴遂將小腳兒勾住顛穩了氣球,一時間扭捏身軀百般波俏,蹴出許多名色來。董敬泉見了,只連聲叫好道:「俺也踢了好些球兒,自不曾見恁般踢的有趣,可不喜壞殺了俺!」

  瑤琴蹴了一會,便將氣球蹴起,向董敬泉懷中蹴來。董敬泉一時手慌腳亂,接便接了,只蹴不出好來,險些落地。眾閑漢忙來幫幫襯襯,吵做一團。瑤琴得空,遂走出圍場,坐在椅上。董敬泉道:「你且歇歇氣兒,再來與俺耍。」

  說罷自同眾閑漢蹴。瑤琴坐在椅上,看他們不上眼,遂兜上心來,想起殷尚赤。遂轉身搭伏,斜靠在椅上,只癡癡的想念。忽被董敬泉走來歪纏,定要扯她去蹴球,瑤琴只得回過身來推辭。早被殷尚赤在牆外細細看明,方知被商人藏匿在此,便勃然大怒道:「我訪尋了這些日,卻在這裡被人騰倒。不去奪回,等待何時!」

  遂大踏步奔到牆下,托地跳上牆頭,再踴身往牆內一跳,搶步上來,大喝道:「好大膽賊男女,狗弟子孩兒,怎敢霸佔殷尚赤相與的粉頭,窩藏在此怪浪!」

  便趕近前來。董敬泉忽見人跳過牆來將他大罵,聽明方知是殷尚赤,便不勝大怒。遂棄了瑤琴,走上一步大罵道:「俺一個富商,誰人敢來挺撞。莫說是勾欄院行貨,不是你老娘;便是你老娘,俺老子霸佔了,也不許你吱個聲兒。敢來討死!」

  說罷遂喝眾伴當:「快與俺動手,打這死花半截腿下來,叫他沒氣苦。俺幾貫錢鈔,送入開封府作燒埋銀兩!」

  眾伴當有的去取棍棒,有的便來動手。

  殷尚赤聽了,一時八萬四千毛孔,根根俱豎,睜圓怪眼。見眾人俱圍打攏來,疾忙虛起一腳。眾人連忙躲閃。早被他趁勢趕進,將董敬泉劈胸揪住。董敬泉不曾提防,急要掙脫。誰知殷尚赤力大,將他如小雞般提過來,往地下一跤摜倒。掄著右拳,覷定董敬泉面門「豁刺」一拳打下,正打在眉心眼角。大喝道:「你這狗弟子孩兒、有幾個臭錢,直恁不放人在眼內!且叫你做個瞎子,受些沒眼的活地獄!」

  董敬泉吃打這一拳,直打得兩耳內一時鐃兒、鈸兒、鐘兒、磬兒不住的嗡嗡亂響;兩眼中有千萬個金屎頭蒼蠅往來飛舞;兩鼻中一如吃了辣芥菜,直沖得鼻涕眼淚一齊往外亂滾。口中只叫人:「快來救命!」

  殷尚赤又掄起拳頭,覷定董敬泉吃兩個下頦,一拳打下,正打在髭須中間。大喝道:「你這張臭驢嘴,倚著商人體面,出口傷人父母,要送我到官。你倒求我聲兒,我倒吃軟不吃硬,你卻叫人救命!你這狗弟子孩兒,可知關公劫魯肅,並沒一人敢上前來救護。若有一個來,先叫你死!」

  董敬泉打這一下,滿口中一時酸甜苦辣,將二十四個牙齒一齊搖動,早迸脫了上下兩上門牙,血沫往外亂噴。此時眾伴當、閑漢俱要來救護攢打殷尚赤,忽聽見「關公劫魯肅」,生死俱在他手中,遂不敢上前來救。

  這瑤琴先前突見殷尚赤跳入圍來,不勝驚驚喜喜,忙立起身要來迎接。不期喝罵著董敬泉,遂不便走來相見,只得立住。又見他放出本事,將董敬泉跌翻在地,卻也心上暗暗歡喜道:「打得他好!裝模作樣,只要人奉承他。」

  遂不來解勸。打了第二拳便看了一眼,見董敬泉鼻歪嘴腫,鮮血交流,十分怕人。遂轉了一念,忙來抱住殷尚赤。

  殷尚赤正要打第三拳,絕他的性命,忽被瑤琴走來抱定,便說道:「你勸什麼?他有好意到你來?」

  瑤琴兩眼垂淚說道:「賤妾焉敢解勸!可惜官人一個少年俊傑,前程萬里,怎為賤妾煙花奮不顧身?倘一時失手,受累不淺。」

  殷尚赤道:「我與你恁般熱突,要他來吵斷。我今只打死了他,便受累也不妨!」

  說罷又要打落。瑤琴忙又攔定道:「官人怎這般執性,萬不可為妾傷人,自受其害!」

  說罷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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