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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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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婦人喚到,戰戰兢兢地立在面前。燕青看她年不過二十來歲,青衫布裙,充過大家丫鬟,見人有些不敢抬頭。便道:「你休害怕。今日你主人中毒的事,你們該已曉得。依寨主意思,你主人倘有差池,你們伏侍的個個是嫌疑犯,莫想活命。〔先用恐嚇手段。〕但是林頭領和吳軍師道:『這裡面容有冤枉,須得詳細訊問一回。』於今問你,你只好好說來,得這事水落石出,你們就有性命。」 婦人道:「小婦人不敢隱瞞,頭領但問。」 燕青道:「我也不多問,你只說,去年冬天,主母為甚事打胎?」 婦人愣了一愣道:「胎是主母狠狠地在桌角上撞,撞下來的。至於為什麼事,小婦人委實不知。」 燕青道:「你說不知,你主人為此和主母拌嘴,可是有的?」 婦人道:「有是有的,但落胎的緣故,主人並不清楚,只怪主母為何不小心自己。」 燕青「咄」的一聲道:「你還要瞞,你主母和主人拌嘴之後,告訴你什麼事?」 這一回,婦人做聲不得。燕青拔劍在手道:「你真不要命麼?」 婦人道:「小婦人說。當時拌嘴之後,主母恨恨地道:『自己要兒孫,就不該害人的父母;殺了人的父母,還要替你養兒孫,天下有這等便宜事!』」 〔這幾句話耐人尋味。世間偏有塗人肝腦而求子孫福祿綿綿者,可以知反省矣。〕 燕青道:「這就可見打胎有緣故了。〔完全是聽花榮說的,但只是順推下去,便問出許多話來,純是鉤矩之法。〕我再問你,你主母和山寨哪一位娘子最好?」 婦人道:「和扈三娘子最好。」 燕青道:「這月裡你主母和她會過面不曾?」 婦人道:「不曾。」 燕青道:「聽說這月裡你主母下山一回,是到哪裡去?」 婦人道:「是去看孫二娘。她獨自去,不曾要人跟隨。」 燕青道:「主人知道麼?」 婦人道:「主人處說明的。」 燕青發放婦人:「去罷!只今夜的話,不要告知主母,切記!」 婦人諾諾連聲去了。 燕青對林沖道:「事不須再問,天明等花、石兩位來,看是如何?」 兩人坐到天明,果然花榮、石秀一齊來到。一見燕青,便道:「小乙哥真正料事如神,果然孫二娘說十天前,董家嫂子來店閒談之時,恰好我拈乳缽在合蒙汗藥。她說房中夜裡耗子太多,鬧得不好安枕,要些木鱉子粉去毒殺它。當時不經意地給了二三錢,哪料得弄出大事來,這不是確鑿證據?」 〔假使我在他們旁邊,硬要說董平喪命自有人承認,不必多勞諸位費心偵探。〕 林沖道:「既如此,事不宜遲。我們一同去告訴公明哥哥,商量個處置。」 四個人頃刻跑到忠義堂上,正見宋江、盧俊義等好多在堂上議論,林沖等走上去,如此如此。才快說完,忽然安道全踉踉蹌蹌走進,道:「董平頭領真個不救了!病狀大變。不知怎的,看形相是第二次中毒。不到兩個時辰後,就要七孔流血而死。〔死得太慘。〕宋江大驚,忠義堂上大家不由得一哄。都到董平家來,近得門前,已有關勝、宣贊、郝思文、呼延灼、韓滔、彭玘、張清、龔旺、丁得勝、秦明、黃信、魏定國、單廷珪、徐寧、凌振、楊志、湯隆等,黑壓壓地擠滿一屋。 〔軍官團全體,於此點明者,以董平亦軍官團中人也。〕 宋江進來看時,那位程小姐,〔此處稱小姐者,本其志而言之,蓋已彰明較著,非董家娘子也。〕珠冠玉佩,頭上九龍釵,足下鳳頭履,端嚴裝束地站在堂前招待。〔有子路正纓而死的意味,程小姐的是可人。〕遠遠望見宋江來到,玉手一招道:「公明請進!」 宋江雖然已經心下明白,究竟料不到這種神氣,不免詫異,踟躕顧望。走近前時,程小姐砉地長笑一聲:「宋公明!叫你知道,你的董平〔四字妙。〕被我殺了。他信從你們的引誘,強迫無辜的弱女,於今報復到了他,差不多也要到你了,如今先給個信。董平殺得我一門,我便殺得董平。他是賊是仇,我殺賊殺仇。你們大家聽著:休道婦人失了身,就不得不受人牢籠。須知失身不是失節,失身是沒有力量,失節是沒有志氣。沒有力量,是無可如何的,志氣不改,總有一天,復仇的機緣到手。沒有志氣,跟賊黨,替賊效力,那才是下等人,才算失節呢!宋公明,於今願遂了,志酬了,毒飽了,我也走了!」 猛地大叫一聲「好!」 那股鮮血,直從口裡噴出幾尺長來,站在前面的頭領,不是躲得快,幾乎被她濺著。再看時,那程小姐,身子往後一仰,恰倚在壁上,鉛粉般的白面,硃砂般的嘴唇,定著烏溜溜的雙眸,泚著白森森的牙齒,兩袖張開,腳分八字,直挺挺不動。梁山上好漢許多,都不敢向前。〔暗抄《蕩寇志》武行者力盡。〕 宋江才定定神,猛聽見背後有人長歎道:「真正烈女,羞殺我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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