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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陸七娘雖然避著鳳尾幫中人,但是她隨著吳青逃到這裡,因為原本想著一直地逃出關去,便提防到關口這一帶已經佈置下幫中的弟兄做眼線,在那裡堵截。他們二人當時險些就落在這臨榆縣七星鞭周斌本舵弟兄手內。所以兩人退回來,暫在那鄉村中隱蔽一時,再設法逃出關去。沒容他們施展,就出了事,但陸七娘和吳青已把這臨榆總舵的情形暗中查明,所以她今夜再找了去,毫不費事來到這陸家塘附近。這是靠近海邊上一個小小的村落,海邊上有周斌二十只船散佈在附近一帶。這小村中就是臨榆總舵立壇之所。

  鳳尾幫在北五省勢力還沒有伸張過來,像臨榆縣這種舵口,若是擱在江南一帶,實在算不得什麼。只是從來是天高皇帝遠,離開了主壇總舵,不怕是一個極小的舵口,他也能作威作福,鳳尾幫在江南有那種聲勢,周斌來到臨榆縣這裡立起舵口來。他已經收了一百余名弟子在他舵下效力。這陸家塘一個小村中完全為幫匪佔據,原有的人家也被他們驅逐走了。在白天裡任什麼看不出了,不過是一個極窮的農村。但是一到晚間,他這小村中立刻調動起來,頗具聲勢,從海邊直到小村內,沿途全設置有暗卡子,小村的四周全有盤查的弟兄。只要他這裡開壇時,就是夜路的人,莫說是貼近了這村子,連離陸家塘一里地內就不准別人經過。

  陸七娘是一個久走江湖的女幫匪,對於鳳尾幫的情形十分熟悉,她避著一道道的卡子貼近小村附近,施展開一身本領,從屋面上沖進了小村內。這小村不過百十戶人家,從村東可以望到村西。總舵設在街東,是一個很大的宅子,不過沒有什麼建築,全是茅草房屋,只多著一片牆垣把這宅子圈起,這也是村中僅有的建築。兩扇走大車的門,此時門已敞開,門首挑著一盞紅紙燈籠,雖有這盞燈籠,依然是昏暗暗。在門前站著四名短衣壯漢,手裡沒有兵刃,每人全是雙手叉在裹腿上。

  陸七娘從牆頭翻進裡面,從車門進來是一片極寬敞的大院子,前面能停放一二十輛大車。大車門兩旁一邊蓋起五間草房,這是他護壇弟兄歇息之所,平時不論有事沒事,他這裡總有二十名幫中弟子。迎面上有大扇屏門,這屏門裡面也就是他臨榆舵主舵的所在。

  陸七娘從他這裡西房翻進來,此時屏門緊閉著。

  女屠戶躥上了後院西房的屋頂。這裡面是一個極大的院落,南北長有二十丈,全有一對對的二三十歲的壯漢站立著,手中全是雪亮的尖刀。直到正房前,從風門紙窗上顯露出裡面有閃亮的燈光。

  陸七娘看到這種情形,暗自竊笑,想不到鳳尾幫的外舵竟敢這麼鋪張。她在屋頂上輕翻巧縱,直到了正房頂上面。這裡院中全有人把守,不容易檢查屋中的情形,這座正屋有五間長。自己從後房坡翻下來,這正房後面尚通著一道院落,可是後面也是三合房,只有東房內亮著燈光,西房和正房全是暗著,只有東房門口站著兩名幫匪提刀把守。

  陸七娘從屋頂上面看前面,這上門正房後簷上倒是開著兩個後窗,只是在這兩個幫匪監犯之下,也無法查看裡面的動靜。

  陸七娘方要設法把後面這兩名幫匪誘開,耳中忽然聽到前面一片雲板連響,陸七娘知道這是他這臨榆縣總舵開壇了。跟著夾道邊一陣腳步響,一名少年幫匪提著燈籠走進後院,向廂房門口那匪黨各打了招呼,一同開了屋門走進裡面,跟著一陣呵斥之聲。

  陸七娘伏身在房上側耳細聽,正是吳青的聲音,正向那進去的幫匪呵斥著,不該對他那麼無禮,又在一陣爭辯下,門開處,提燈籠的匪徒先走出來,身後跟隨的正是吳青。在吳青後面有提刀的匪黨監視著,一同向前面走去。

  這時後院已然無人,陸七娘飄身落在院中,撲奔房檐下,正房的後窗離地有七八尺,陸七娘把背的刀扶了扶,一聳身縱躥起,雙手擄住了後窗口,身軀懸在那兒,微把身子偏了偏。這後窗上雖則糊著紙,但是時間一久,已經有許多破洞,陸七娘正好從窗口往裡面張望,只見裡面有三四丈寬,緊貼後牆下擺設著香案,上面排列著香爐燭臺全份的供祀。再靠牆可就看不見了,不知他怎樣供奉祖師神位。在那香爐後面放著一隻大盤,裡面放著幾面竹符和一張朱劄,陸七娘知道是周斌所領得的龍頭總舵所賜的朱劄。可是那幾面竹符看著十分扎眼,這種東西是鳳尾幫中重要的信物,非是內三堂不能發出。他一個小小的分舵,哪裡來的這些竹符歸他調動使用。

  這時,兩支尺許高的蠟燭已經點起,可是爐裡只有安神的香,那是三爐三香,整封的香尚沒有動過。七星鞭周斌面色慘白,站在下首,尚有一班臨時集合在臨榆舵的幫匪們,全分左右侍立。

  這時神案前靜悄悄地,跟著門開處,走進一名少年幫匪,向上俯首躬身道:「回舵主令,現在把吳青已經帶到,聽候舵主的旨意。」

  周斌呵斥了聲:「把他帶進來!」

  立刻,那名幫匪答應了聲,轉身站到門口,招呼傳吳青入壇。跟著兩名提刀的幫匪押著吳青進屋來。吳青此時被他們倒剪著雙臂,進得屋來往當中一站,抬頭向迎面牆上看了看,卻自一躬身,向著迎面致了禮,然後揚著臉站在那兒不言不動。周斌向下呵斥道:「吳青,你現在還敢這麼擺架子。我只問你現在還是不是承認算是鳳尾幫壇下弟子?」

  海鳥吳青慢條斯理地答道:「我吳青蒙祖師爺的嘉惠,在龍頭總舵外三堂效力多年。我吳青入幫效力之時,還沒有你姓周的這一號呢!你問這些有什麼用?」

  周斌厲聲呵斥道:「吳青,你還敢這麼賣狂!你身為鳳尾幫壇下弟子,既知道曾得祖師爺慈悲,如今已經觸犯幫規,是本幫有罪的人,還敢這麼狂妄。入壇不拜,你先犯了壇規,你還不給我跪下!吳青你明白些,現在落在我臨榆舵上,想抖你往日的威風,那是妄想了,也不過是徒自取辱。」

  吳青哈哈一笑道:「姓周的,你居然也敢跟姓吳的講這些話,我已經在幫中效力多年,什麼事不比你明白。我是執掌鳳尾幫家法的人,還用得著你來告訴我。姓周的,你趕緊離開神案前,我吳青拜的是祖師,你想站在那裡受我的叩拜,不怕折了福麼?」

  吳青這種話出口,分明是故意凌辱周斌。周斌哪肯栽這個跟頭,一聲斷喝道:「吳青,我周斌入幫年代雖淺,可是我遵幫規壇戒,現在我就有權管你。你若再敢再和我抗拒,我可要對不起你了。」

  吳青冷然答道:「周斌,你對不起我又該怎樣?吳香主在沒有追回票布之前,周斌,你就沒有權利來問我。現在姓吳的落在你手中,任憑你收拾好了,你想凌辱姓吳的,我可要出口不遜了。」

  周斌此時真叫騎虎難下。這裡不光有他本幫的弟兄,還有總舵下來的刑堂舵主胡燦、張鳳洲、唐鶴壽,宣河舵主柳森,烏鴉嘴舵主焦宏。自己這個壇要是開不下來,這臨榆縣就不必執掌分舵了,何必現這種眼,今夜死活也得跟吳青拼一下子。他立刻厲聲呵斥道:「吳青,你可知道,這不是我姓周的跟你有冤有仇。你身犯幫規,我接到天鳳堂歐陽香主的竹符,我這臨榆縣舵領有龍頭幫主朱劄。姓周的按著幫規和你講話,你敢擾亂神壇,我先用本舵下壇規處治你。你不是看不起我,你簡直是連祖師爺全瞧不起了。來呀!把這叛幫背教的吳青先給我打他二十大棍,叫他好好領受壇規,聽憑宣佈幫規,替祖師爺、龍頭幫主處治他。」

  海鳥吳青忽然往旁一撤身,見門口有四名年輕力壯的幫匪們已經要過來動手,厲聲呵斥道:「你們動姓吳的一指,我先要你們的命。你們可知道他在這臨榆分舵,只不過是鳳尾幫中壇下效力的弟兄。姓吳的在龍頭總舵執掌外三堂,論職權,論身份,這臨榆分舵沒有處治我的權柄。漫說姓吳的是否犯了幫規壇戒,還沒有敢和我當面證明的人。就是我真個叛幫背道,除非是本幫的首座龍頭幫主親自來處治我,別人焉能過問。你們敢向吳香主面前無禮的,你們是自找死,我殺了你們還不至於落了罪名,看哪個敢來動我。」

  門口這幾名弟兄,真個被吳青這幾句話震嚇住,竟自不敢過來動他。那周斌原就在昨夜受傷未愈,今夜強自支持著,要抖一抖威風,哪知道反倒找了這個灰頭土臉,自己手下弟兄全畏懼,因他是執掌外三堂的香主,並且是刑堂的,真就不敢來動他。

  周斌羞憤十分,咬牙切齒說道:「吳青,任你怎樣張狂,反正今夜你逃不開姓周的手心。既落在我臨榆分舵之內,我就敢動你。你既然不服我,我也沒法子讓你低頭認罪,我現在按著幫規開壇,姓周的若是要不了你的命,我情願死在你吳青的面前。我先把你廢了,叫你死不了也落個一世殘廢,姓周的也情願被幫規處治了倒也甘心。」

  立刻伸手把香爐旁那封香抓起。吳青只是冷笑著,依然是面不更色。

  外面偷窺的陸七娘,此時一顆心已提到嗓子眼兒,明知道光棍不鬥勢,何況鳳尾幫已在瓦解冰消之下,周斌縱然處治不當,又有誰來過問他。反正現在他是有權有勢,落在他手中就無法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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