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離魂子母圈 | 上頁 下頁 |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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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七娘心說:天予不取,我難道坐失良機麼?她這雙筒袖箭,若是同時發出,只能打一路並行的人,這兩人中,她最恨的是那活報應。她從樹後一探身,可是下半身仍然用樹幹隱蔽著,照定了活報應的胸膛上「叭」的一聲打了出去。兩下相隔不到兩丈遠,陸七娘這種冷箭打得手法十分準確。第一支袖箭發出,她的右掌向左一偏,想要給金七老一箭。打出袖箭不過手指一動之間,第二支袖箭沒容她發出,耳中聽得一聲狂笑,那活報應竟從樹根下拔起,身體貼在離開地五尺多高的樹幹上,那支袖箭自打入樹幹,入木寸許。這一箭要是打中了,上官雲彤就得立時廢命。可是沒見他做動作,就能這樣閃躲,並且他還懸身在樹幹上。 在武林中有一種輕身絕技,名叫「打掛畫」,這種功夫,陸七娘只聽三陰絕戶掌羅義說過,可武林中會這種功夫的尚沒見過一人。這一來,陸七娘驚懼之下,向要命金七老要打出的這一袖箭,竟不敢再發出去。可是那金七老怪叫一聲從樹根下猛然把身形拔起,竟向這邊撲來。 陸七娘此時知道暗算未成,自己反要落在他們手中,只有拼命地先逃開他二人手下,遂穿著樹林中,一路拼命地急馳。可是那要命金七老和上官雲彤喝罵的聲音總在耳邊。 陸七娘明知道樹林中不過暫時隱蔽,工夫一大,非被他兩人堵截住不可。可是又不敢立時逃出林外,沒有藏身之地,越發地非落到他們手中不可了。這麼東一頭、西一頭,仗著她身形靈巧、機警非凡,辨著聲音,盡力地躲避,算是還沒被這兩個武林怪傑擒獲。 天漸漸地黑暗下來,陸七娘耳中忽然聽不到這兩個怪人的聲息了,自己心想,我真是命不該絕,論武功本領,不論遇到哪一個,全不易脫身,可是在樹林中居然沒被他們尋著。我陸七娘福大命大,天這一黑,就可以逃命了。 陸七娘坐在樹根底下歇息著,這一天的功夫,把她折騰得力盡精疲,並且飲食未進,饑腸轆轆,已經不能支持了。遂悄悄從樹林中慢慢地出來,仔細查看著四周,恐怕上官雲彤和金七老隱蔽在附近,連著試了二次,外面絕對沒有人了,這才放膽走出來,辨著方向奔西南邊的山口,先得找著人家,尋些飲食,以解饑渴之苦。不過一路上仍然是隱蔽著身軀,不敢稍行大意。出了山口,這時天也就是起更之後,曠野中一片黑沉沉,往遠處看,任什麼看不到。 陸七娘辨認著從前所走過的路徑,恍然記得,離著這山口不過一里多地,就有兩處村莊。 陸七娘此時覺得渾身發軟,腳底下也覺著力氣比平常減去了一多半,此時若再遇上敵人,不要說是那兩個怪傑,就是臨榆舵下的本幫弟兄,自己也休想再逃得出去。好在曠野中黑暗,腳下又輕,離開數尺外有人經過,也不至於被他察覺。 陸七娘走出約有半里多地,耳中聽得一片野犬狂吠的聲音,心中大喜,知道離著村莊不遠了。辨著聲音的方向,在精神一振之下,腳底下也加快了許多,漸漸地來到了這個小村邊。 陸七娘稍微地停住了腳步,稍緩了緩精神,直奔這小村口,要看看附近的民房,只要是不太高的房屋,諒還能上得去。她貼著村邊,見這小村邊上全是茅草的房屋,只就這種情形看來,這小村是一個極貧寒的農人聚集之所。自己暗想道:在這地方要我尋找飲食,可有些不容易了。她提了全副精神,聳身一縱,躍上了民房。 這時星月已經出齊了,略辨得出附近的形勢。這片小村莊,不過數十戶人家,一處處關門閉戶,連些燈火全沒有。 陸七娘焦躁萬分,在這種深夜,一個孤身的婦人,要想招呼人家的門求飲食、投宿,定要遭人的拒絕。 陸七娘自有生以來,還沒遇到像今夜這麼為難的情形,把這小村走過一半來,竟找不著有燈火的地方。她是由東北這邊轉過來的,一直來到西南這片民房上,這就算把全村走過。自己不禁暗自打算:我現在若是再顧忌什麼,簡單是自趨死路了,還不如揀一家人口較多,房屋略微整齊的人家,把他們驚動起來,叫他們好好地給我預備飲食,順情順理地打點了我,萬事皆休。不然的話,我掌中這口刀,也就是他們的對頭了。 女屠戶惡念一生,立刻從正南面轉過來,撲奔這小村的當中的一條街道,眼前忽然看到臨街有一處人家,雖則前後也有二十餘間房屋,可是也全是土的,不過比較別處略微整齊而已,往這院中仔細看時,只見院中偏著東邊一道小院內,窗上現著燈。 陸七娘遂一直地撲奔到這裡,一飄身,落在了小院中,直奔有燈光的房屋窗前。才走近窗下,屋中猛然「叭」的一聲,倒嚇得女屠戶一跳,趕緊往後一撤身,停住腳步,翹尖刀撤在手中,提防著屋中有什麼舉動,可是聽得屋中有人自言自語道:「可恨的東西,竟想偷我的食物,可恨養個貓兒不會捉鼠,竟被這些東西攪得你夜間不能安睡,讓我捉著你,剝完了皮,再用火燒。」 陸七娘知道,這屋中人並沒有發覺自己,這真是賊人膽虛了。自己二次貼近他的窗下,剛要伸手點破窗紙住裡看,忽然「砰」的一聲,屋中一件東西打在窗上,震得前面所有窗扇全作響。 陸七娘驚得倒縱出丈餘遠來,伏下身去,預備著屋中有什麼動作時,只好也動手和他們一拼了。但是這一聲暴響過後,又聽得那屋中人怪叫道:「我看你哪裡跑?這回你可再也逃不出手去了。」 陸七娘一聽這人瘋瘋癲癲的話,多半是說自己,可是跟著又聲息寂然了。不由憤恨十分,真是在運敗時衰之下,竟會遇到這種出奇的人,半夜裡不好好地睡,這麼胡亂地折騰。 陸七娘看了看天色將發曉,再耽擱下去,這裡也無法隱身,遂由這正院中翻出來,繞到東跨院內,找他這宅中廚灶之所。因為她已看出,這所房子定是一個富戶人家。從東邊翻過兩座房頭,在坐東向西一排較矮的房前詳細查看一下,還算湊巧,正是廚灶倉房。不過這時一片黑暗,也不知廚房中是否有人住著。在饑火燃燒下,陸七娘可顧不得許多了,來到房的門口,兩扇木板門雖關著,尚錯著一線,她輕輕地把門板推開,探身向裡面側耳傾聽,裡面一點聲息也沒有。她摸了摸自己囊中的千里火,尚在裡面,遂走進廚房,把兩扇木板門仍然關閉,從竹管中把火摺子拔出來,隨手晃著,可是廚房中卻是清鍋冷灶,陸七娘十分失望。本來在一個深夜之間,哪會給自己預備現成的食物,這不是妄想麼。 陸七娘雖然生長在江湖道中人的家中,長大後嫁的也是幫匪,她個人仗著一身本領,一份俏麗的容貌,在江湖道中這些年來,雖則是胡作非為,不行正道,也曾遇到許多阻攔,但是始終還沒嘗到過饑渴之苦這種滋味。她哪裡忍受得下去,並且把平日那種驕傲的情形竟會沒有了,在這廚房中東張西望,一路搜尋,竟被她找著足夠兩天吃的食物。在櫥櫃中有一大盤饅頭,灶旁一缸子堿蛋。 陸七娘心想,任何多大的英雄,遭到窮途危困之苦,也能把壯志消磨。我陸七娘今夜竟也做出這種偷雞摸狗、形同乞丐的舉動。 這時,耳中聽到小村中的雞鳴聲起,天就快亮了,這裡不便儘自耽擱。遂用火摺子把牆上掛的一盞油燈點著了,把火褶子攏起納入囊中,自己把包頭解下來,鋪在案子上,把那饅頭撿了七八個放在包頭內。那堿蛋雖然可以用的,但是時間倉促,無法把它煮熟,遂在那案子下又找到了半盤冷肉,也放到包頭內,想著把這點東西帶著仍然逃進山中,找一個隱僻的地方,把饑餓先解決了,再定脫身,或是搭救那海鳥吳青之計。 陸七娘邊收拾著邊想,就在這時,聽到那扇木板門「吱扭」一響,把她嚇得一回頭,身形往前窗這邊一縱,為是避開門口,就是有人闖進來,自己也好猛撲過去。可是她身形後一縱,爐灶那邊牆上的油燈燈焰自滅。 陸七娘把刀撤下來,不管他是什麼人,只要往裡闖,自己就先給他一刀。可是門響燈滅,跟著陸七娘撤刀斜身,沖著門口預備應付來人時,突然頭頂上「嘩啦」一響,落下來許多灰塵。 陸七娘再顧不得手上帶聲息出來,一縱身,已到了廚房門口,壓刀向門外查看,可是門兩旁冷冷清清,靜悄悄一點聲息也沒有。 女屠戶心想:這可是怪道,難道我陽壽將盡,邪魔歪道全來侵擾麼,這分明是有人把牆上的燈打滅,怎的現在竟會沒有一些蹤跡?自己這麼冒險來的,哪肯就這麼空手退出去,於是仍然轉過身,從囊中把火摺子取出來著了,往案上和爐灶上一看時,那剛才所放的饅頭和包頭,全不翼而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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