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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柳雲亭道:「四虎,你先不用抱怨,你當我總是坐著車趕這十幾站麼,這種車你就是讓我坐我還不願坐這樣車呢,咱們到金牛驛再說吧。」

  鐵英超仍然是頭裡下去,石四虎是抖起精神趕著這匹健騾疾馳下來。這匹騾子是真夠瞧的,在這樣冰天雪地中,居然駕著這輛車走得還是真夠快的。又走出三十多里地。在一個荒涼的小鎮甸上打過尖,這時已和一叟會合在一處,中午後仍然緊趕行程,這一天還算不錯,倒是趕到正站,飲食住宿十分方便。

  飛狐柳雲亭又在這裡買了一匹牲口,這裡離著涼州大小還有十一站,並且是小站並站而行,計算起來,也得六七天的工夫才能趕到涼州。到了第三天這半陰半晴的天是又變了,冰雪越凝越厚,氣候也越走越冷,跟看著又下起雪花來,這一站倒是極短,不足六十里,在未末申初,就到了金水驛。

  一叟和柳雲亭一商量,索性忍耐著寒冷,把下一站這一小站趕到了。不管他早晚趕到五龍驛。

  石四虎滿心不願意這麼趕,只是說不出口來,只好是連趕吧。這可算是一叟的失計。他忘了時候不對了。若在早晨人和牲口全是養足了精神,蓄足了銳氣,路上顯著格外快。這時已經奔馳了多半天,人馬的精神、氣力,多半疲憊不堪,越發地顯著行程慢了。眼看著已是黃昏時候,計算著還有不到二十里的道路,並且多半還全是山道,這種道路天色已晚,走得真是費事,可是就著這眼前的情形看來,情勢越發緊急,天氣無論如何惡劣,也不能再停頓了。

  一叟向石四虎問道:「四虎我們要是再趕二十里路,只怕不易去了吧?」

  石四虎答道:「朱掌櫃的,這個話你不能問我了,四虎我這條漢子,還禁得住磨難,天氣就是再壞些,只要我不想把我的力氣留著,大約二十里路還不致把我難住了,你得問這匹騾子行不行吧。」

  朱一叟在心急如焚之下,竟被他這句話說得撲哧一笑道:「四虎,你怎麼和我開起玩笑來,我難道懂得獸語麼!」

  石四虎也笑道:「掌櫃的別生氣,我說錯了,不是叫你問,看看它還不成?」

  朱一叟道:「這倒沒有什麼費事,四虎你不用和我刁難,我能痛痛快快地告訴你,我們明天要是不打算再用它了,漫說二十里,就是四十里也叫它走了。不過從這裡趕到涼州還有好多的路呢,哪怎能讓它把力氣在今天全用盡了,可是你是否問過,附近可否還有小站,可以投宿,我們現在講不起了,無論什麼樣小店只要能收留我們,我們就可將就住他一夜。」

  石四虎應了一聲,略一沉吟,抬頭看看朱一叟道:「我的記性如果不差,大約至六里地外有兩處小地方,可是方向說不準了。我石四虎歷來不敢混充行家,大約不是盧家口就是專狼寨,可是聽人說這兩處全是很小的地方,就是有店,也是極小的店房,撲奔了去,是否能住下我們這許多人,可不敢保。」

  朱一叟答道:「咱們不管能住不能住先投奔了去再說。」

  雖然是說著話,可是並未停留,僅是走得慢些。因為在這種冰雪地裡,尤其是邊荒一帶,這種酷寒之地,趕上風雪交加,車子和牲口站的工夫稍大就許凍住了,這最是危險的事。這時大家業已說定,立刻一齊振奮精神,沖風冒雪。這種道路是夠人們苦惱的,也就仗大家有一身極好的功夫,比較一般人能擋寒能擋冷。可是這種寒風刮面如刀,以這般專擅武功的人,也是全咬牙忍耐著走。

  這種道路,人和牲口全是拿命和天氣拼,牲口是被鞭策著努力奔馳。道路又滑,又是一陷多深的雪,背上馱著人,雖然這麼冷,可是身上全見了汗,這種罪是真難受。馬毛又掛起碎冰來,人的嘴裡噴出的熱氣,胡發上和鼻孔下出來的寒氣,也全凍結得不時地得用掌心把它抹掉。這樣的行程任憑你多大的英雄,也覺得望而生畏,他們這一行人努力奔馳,天是漸漸地黑下來。所經過地方,是一個極荒涼的曠野,好在滿地冰雪雖是天黑了,道路依稀可辨,遠遠望去在一兩箭地外隱約似有一片黑沉沉的村鎮,不過看不真切。

  石四虎精神陡振,吧啦的手中的鞭子一揮,哦喝地把韁繩一抖,這匹健騾仰首抖鬃,一聲長嘶,鐵蹄下一片冰雪之聲,拼命向前馳去。

  一叟卻令鐵英超把牲口放下去往前趟著,看那片地方是否就是盧家口和專狼寨。

  鐵英超抖著韁,這匹駿馬疾馳如飛,這裡可也是往前緊趕。

  飛狐柳雲亭也跟著趕了下去。趕到又走近了一段路鐵英超尚沒翻回來,朱一叟已在馬上看清,前面正是一片小鎮甸。

  這時天已經黑了,離著這片鎮甸不遠,鐵英超已經倒回來遠遠地招呼道:「四虎咱們今夜運氣還不錯,這專狼寨地方足可趕到,並還有兩家店房在呢。」

  一邊招呼著車馬,已就聚會在一處,鐵英超便向朱一叟道:「柳掌櫃已經前去招呼店家,進專狼寨路南裡這家三元店,咱們趕緊進鎮甸吧。」

  朱一叟聽了也十分安慰,車馬趕進專狼寨的鎮甸口,見這一帶完全是一個鄉僻的小地方,不過一二百戶人家,全是土房子,地方上看著冷僻異常,日暮後簡直這兒見不著行人。雖有幾家店鋪,因為這廣大風雪,也全早早上了門板,遠遠已經看見這座三元店,店房是一片土房子,只不過在牆上有一層白粉,上面寫著很大的黑字,是三元老店。在店門的上邊掛著一把笊籬,下面的紅布條兒,已被風雪打得只剩下一點布條尖,在風中飄擺著,在門右首插著一隻鐵絲紙燈籠,裡面燃著蠟,可是已燒得七孔八洞,被風搖擺著,倏明倏黑。

  這只不過是店房的一種標記,在雪地裡這點光亮是一點用沒有,飛狐柳雲亭是先到的,早看好了房間。這種小店,臨時要想找二三間房是不大容易的,幸而這兩天風雪,大路上沒有客人,這三元店倒還閑著幾間廂房,遂在東廂房占了一個裡外間,一個單間,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把牲口全是自己照顧,送進馬棚,囑咐店裡夥計,這四匹牲口要加意給照料,我們每匹牲口給雙份的草料錢,石四虎他親自看著他們把鞍鞘卸了。

  他跟夥計說:「夥計,你可估量著我們這三匹馬一匹騾子,就是我們五人的性命,牲口掙了這麼一天命,到了店中,好比是從鬼門關把它放出來,這才算逃了活命。人心全是肉長的,欺侮人別欺負啞巴牲口,你若是偷工減料,領我們雙份草料錢,別說我們不饒你,牲口嘴裡不會罵,它心裡也是罵你,你好好給我們照料著,夥計咱們是一流人,車船店腳衙,咱們也算同行,你別算計我,我絕不虧負你,聽明白了沒有?夥計。」

  店中的夥計看著石四虎笑道:「把式,你這份嘴可真甜,不過這蜜裡加蒺藜狗子,實在叫人不敢嘗。我沒聽說過店家和車把式找彆扭,許你這麼說話,我們店家要這樣講話,大約就不行了。把式您趕緊請啊!老白乾酒燙熱了,快暖和暖和去吧,大冷的天,有什麼事明天見,牲口喂不好,我們交代得了麼?在掌櫃的面前給我們說兩句好話就有了。」

  石四虎笑道:「夥計別跟我弄這套,我這趕車的把式,嘴上准有德,你靜等著多落幾個酒錢吧。」

  鐵英超這時也趕到馬柵,見四虎已走出來,遂招呼道:「四虎這一天你還沒凍夠,儘自在這待著搗什麼亂?這裡的燒刀子可真好呀!走趕緊喝過去。」

  石四虎一邊冷得搓著掌心,一邊跟鐵英超往前走著,說道:「夥計們沒有好心眼子,我真不放心他們。」

  鐵英超笑道:「四虎你太不義氣了,你們全算同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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