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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說到這,向一叟招呼了聲;「一叟我們不必過為已甚,暫寄這兩顆頭顱讓他們去吧。」

  一叟會意,隨著飛狐柳雲亭施展開輕靈身手縱躍如飛退了下來。兩人是故意地多繞些路,因為這種地方,屋上和地上到處是積雪,來蹤無跡,在夜行人眼中跡象不明。也恐怕兩差官不肯立時罷手,直出了驛鎮,才往回翻下來繞著鎮外的野地裡,從東北角圈回來到店房附近。還仔細把附近察看了一番,這才到店內。幸喜這時闔店中早入了睡鄉,來到上房檐下,方一落身,鐵英超和石四虎、蕭文傑,全在屋中等候著,鐵英超已察覺是自己人回來,輕輕把屋門推開,一叟和飛狐柳雲亭輕輕掩進屋中,明間只留一點燈光的微光。

  一叟和柳雲亭把腳上沾的冰雪除去,相與落座。由飛狐柳雲亭把驛館中的情形說與了鐵英超和蕭公子,為是好叫他兩人放心。

  飛狐趁著一叟伴著兩差人時,潛入驛館,仔細搜查,只有一份軍機處的公文,上面開著令追取蕭制軍立刻進京,所部軍兵交由甘涼總鎮暫代統率,跟著期限趕到京都。

  飛狐柳雲亭遂把這份公文給他燒毀,這盧金壽身邊是否另有秘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這次已把兩個人的銳氣挫盡,即或不肯立返京都,也得會合接應的人,才敢再往涼州趕了。這時我們只要沒有什麼阻隔,兼程趕到涼州,諒還不致誤事。大家商量好了,稍事歇息,天已亮了,這種情況下哪還敢顧到什麼風塵勞頓,立刻跟著啟程。

  這時所有店中的客人,全因為天氣太冷,多半還沒有起床,朱一叟向飛狐柳雲亭和鐵英超示意,要分開走,飛狐柳雲亭點頭會意。一出店門,朱一叟頭一個縱馬如飛地馳去,飛狐柳雲亭跨坐車沿,自己的牲口因為鐵筆峰送信已把牲口寄存在三官驛,此時只好先跨坐車沿,更向鐵英超一探手,也叫他單開走,車簾已放下來,蕭公子仍然偎坐車中。

  石四虎搖著鞭子,出了店門。這時驛鎮上冷清清的沒有一些人跡。連日的積雪雖然有這驛鎮上店鋪和居民們掃除清理著,就這樣地面上還有半尺許已經凍結不化的冰雪。一堆堆掃起來的雪,沒有運走,只好堆積在路旁,到處能看到這種形如小丘式的雪堆。有的地方連車輛走著全費事,這輛車子走在這種凍結的雪地上,聲音十分清脆,剛啷剛啷地點綴著這片冷寂荒寒的長街。

  雪雖然止了,但是一陣陣寒風掠過,把那房頂上凍結和沒被人踐踏的雪卷起,依然還像下著雪一樣,凍雲依然四合著,砭骨的寒風刮到臉上,真夠人禁受的。

  石四虎和柳雲亭全是反穿著老羊皮的皮襖,掛灰鼠的氊帽,把耳子全放下來,僅僅露出半截臉來,人和健騾噓出來的寒氣。在這種嚴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團的白雲。這時那前面沖出驛鎮的兩匹馬,已然走遠,這輛轎車子經過驛館門首,見驛館冷清清的,驛卒們早躲到屋去避寒,不肯出來應承公事。館門緊閉著,只有那已經被風雪剝蝕的兩面虎頭牌,上面那官樣文章的「驛館重地」「禁止喧嘩」等字樣,已模糊不清。兩根半截黑半根紅的鴨嘴棍,油漆已剝落得褪了色,兩隻破方形的燈籠,也燒得七殘八洞,可是左邊這只燈籠裡依然有餘燈未全熄,油煙子還在縷縷地往外冒著。

  驛館的牆,剝落的顯出一派破敗淒涼之像,柳雲亭不禁點頭暗歎,向石四虎說道:「做官的人,他的際會風雲,也是官。腰束紫綬大權在握,那是何等風光。讀書未成,功名無望,只補了這麼個驛丞,這也不能不算作朝廷的官吏。可是這種芝麻粒的官,還不如在三家村中作猢猻王的,能夠不時地抖抖威風,叫兩目不識丁的鄉老們十分敬仰著,足以自豪了!」

  石四虎點點頭道:「柳掌櫃你的話固然不錯,可是這種事也難說,你嫌他的官太小,可是官終歸是官。百姓終是百姓,在那富貴人眼中,不值一顧,若在偏僻之地,倒可能傲視平民呢。柳掌櫃,你說是不是?」

  柳雲亭微微含笑道:「想不到四虎你竟也這樣練達起來,居然也有這樣的見解,這倒難保。你若看這個官好,我花些銀錢給你買個驛丞老爺做做,也叫你風光風光。」

  石四虎一縮脖子,隨即說道:「柳掌櫃,謝謝你的好意,我石四虎只能在江湖上奔走。我石四虎家門中也沒有那麼大陰功德行,我若是做了官,做了這種驛丞,不知道闖出什麼禍來。那辦差的差委,不定得叫我毀他多少哩!」

  說著話已經出了驛鎮,石四虎向前途一望,不由搖了搖頭,向柳雲亭道:「柳掌櫃你看前面那一行雪跡踏下去半尺多深,這還是離鎮口近的地方,再若是走到荒曠的地方,就許連車全不能走了。」

  柳雲亭道:「石四虎不要氣餒,只要這匹騾子能聽我們使喚,我們能排除眼前這段阻難。四虎,難道我們就被這點風雪所阻,就誤了我們的大事?四虎把你五年頭裡那份勇氣拿出來用力招呼吧!」

  石四虎被柳雲亭這個話說得立刻兩道濃眉一挑,把當年在鏢行中那股子勇氣,又勾出來,向柳雲亭道:「柳掌櫃,你說我石四虎就不如當年了麼?我含糊不了,栽不了,柳掌櫃你就上眼吧!看著我石四虎這兩下子的。」

  當時石四虎把手中的鞭子一揚,吧啦的一聲,這匹健騾希聿聿一聲嘶,一陣揚頭髮威,好似知道它主人要叫它賣命似的,竟自放開四蹄,踐踏著滿地冰雪往前馳去。

  這輛車也十分堅固,輪子上的鐵碾著冰雪和牲口的四隻鐵蹄翻騰合成了一片繁響,走出有一里之遙,遠遠見一騎馬迎頭趕來,梆雲亭和石四虎全小心地戒備著。眨跟間來人已近,正是前站跟一叟趟出去的鐵英超。彼此會合在一處,鐵英超說:「是奉一叟命翻回來接應,怕是驛館中那兩個尚未走脫,提防他們再行跟綴。前途好在已趟了一程,並沒有什麼阻礙,我們要緊趕一程。我們這一段路程務必要兼程而進,在今天無論如何要趕到正站,金牛驛。明天要並站地趕下去,你我若稍一耽擱,萬一被對手的人越到我們頭裡去,豈不要落個前功盡失!」

  飛狐柳雲亭道:「一叟難道又有什麼岔眼的事看到眼內麼?」

  鐵英超道:「或者是有所見,這說不定,反正只要沒有阻礙對,多趕一站算一站吧!」

  飛狐柳雲亭道:「好吧,咱們這是和醫生治療已到垂危的病人一樣,盡人力聽天命吧。」

  說到這裡,向四虎道,「四虎你聽見了麼?這可淨瞧你的了!」

  石四虎笑道:「不要緊敲催陣鼓,招呼著點吧,准行不准行,只憑這騾子了。不過我不怕你柳掌櫃的介意,你放著很好牲口不騎,反把它拋在中途,這車子又給加上了一個人的分量,這騾子太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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