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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說到這裡,夏劍鳴扭頭向四下看了看,低聲說道:「他們可是一直地先奔口北,這可分明是多走了許多冤枉路。這麼走很好,現在的行跡上要十分隱秘。處處地好用聲東擊西之法,不能叫他們查出我們真實的去向。我們現在也應該再往東北走一程,再出去幾十里地,看准了沒有人跟蹤,我們再折轉來,夠奔西北。我們現在只好出居庸關,奔岔道口,走懷來縣,奔長安嶺的南邊,從雞鳴堡一直地奔十八盤嶺,就可以入山西境了。現在不過是我們這麼打算,路是一定得這麼走了。可是我們沿途要趕緊查看他們的蹤跡,只要能找到一處鐵老師留下的跡象,我們就可以追上他們了。我想著陸萬川老師也一定趕上他們了。他們只要能夠會合一處,力量比較厚些,或者能脫身到口外。」

  說到這兒,夏劍鳴卻看了看顧倩娥說道:「姑娘,我們要想脫身,這一段最不容易走開的地方,我們可得咬定了牙,多吃些苦,決不能按著站走。我認為不出了居庸關,我們的危險很大。我夏劍鳴可不是膽怯,對於敵人不可存輕視之心,這個贓官手下所養的這一班綠林人物,內中可有在江湖上闖了多年的人物,什麼手段也不容易瞞過他們去。尤其是現在比我們厲害的地方,就是他能夠運用勢力,從北京城無論往東南往西北,他們能夠隨時隨地調動各處的辦案能手,搜索我們,這是我們最吃虧的地方。我們所以必須把全份的力量用出來,對付敵人。往前走,但分不落店就不落店,我們不宜明著留痕跡。姑娘你別看我們現在在王府中混著這份差事,太舒服了,整天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可是一旦我們遇上事,別人不能吃的苦,我們能吃,別人不能走的路,我們能走。忍饑挨餓,露宿風棲,這些事我們全不算什麼。我認為姑娘你恐怕不大慣吧。」

  顧倩娥忙說道:「夏老師,你怎麼這樣看我?夏老師只管放心,前途上你千萬不要為我擔心。老師傅,我若真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我就跟著母親回南了。老師傅,我不是那種糊塗孩子,我父親和我的哥哥到現在還是生死不保,現在正是我們跟惡魔拼最後存亡的時候。父親和哥哥倘若逃不出他們手去,現在的情形更不比事情初發作時,父親倘若被捕,也不過是押在天牢,一時還不至於問成死罪。現在情形可不同了,那個贓官必要下毒手,斬草除根。只要落在他們手中,休想逃得活命。父親哥哥不能活,我們這一家人就全完了。我現在什麼苦全能吃。老師傅,咱們別再耽擱,趕緊趕路吧。」

  夏劍鳴把手中那段樹枝子一拋,歎息一聲站起來,用鞋底子把地上所畫的字塗了一下,歎息著說道:「姑娘,你很明白,難為你懂得這些道理。事情真叫人憤恨不平,只為贓官一人自私自利,貪心不足,他卻害多少人受多大苦難?這個東西他早晚終歸要遭報,咱們走。」

  倩娥道:「夏老師,秦師傅,我現在改扮男裝,不要再招呼我姑娘,連我的名字也不像個男人。老師傅就管我叫宗祥吧,因為我還有個本家哥哥在原籍,我借用他的名字吧。」

  夏劍鳴點點頭,這三人立刻從樹林這裡轉出來,辨別一下方向,看了看附近一帶的形勢,現在是先奔東北走,往東北又出來十幾裡地,從一片小村莊後轉過去,完全揀著荒郊小路。走到黃昏左右,在一個小鎮甸上買了些食物,全預備出夠兩天吃的,這樣為的是可以連夜緊趕一程。趁著天黑下來,這一帶地方也十分荒涼,這時避開了官道很遠了。夏劍鳴向秦佩跟倩娥招呼著,趁著天黑下來,我們緊趕一程,斜奔我們應該走的方向了。他們這麼走,多走一天多的冤枉路,往回下翻回來,斜奔京西。這一夜不敢停留,因為跟顧大人、鐵雲峰分別後,隔的時候太久了。這已經是兩天兩夜,他們至少已經出去二百多里,不緊趕哪能追得上,這一夜走出有七十多里路。

  到了天亮以後,看了看眼前,仍然是大片的野地,往西去有一片高低起伏的小山岡,按著方向,不用奔這片山岡走。斜著往北下來,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到了一個大鎮甸。夏劍鳴可是力持慎重,不願意在這裡露行跡,告訴神鞭秦佩,叫他自己往鎮甸裡去一趟,再買些吃食東西,順便問問路。叫他在這條大街上轉一遭,有店房有小飯館的地方,全要注意地看一下,有沒有鐵老師他們所留的暗記。

  神鞭秦佩答應著道:「不用囑咐,這些事我全知道。」

  說完一直奔這個鎮甸內走去。

  夏劍鳴跟倩娥全在鎮甸外樹蔭下等待著,秦佩走了沒有多大的工夫,倩娥正跟夏老師說著話,夏劍鳴忽然站起,低聲說:「你只管坐著,不要動,神色上不要帶出慌張來。注意著南邊來的這個人。」

  話聲中,夏劍鳴已經閃向樹後,向這幾棵樹的東邊走去。

  ▼十五 出居庸敵蹤已現

  顧倩娥趕緊注意地往南看去,果然從南邊一條土道上,如飛地躥過一匹馬來。這匹牲口離著很遠,倩娥注意看時,還辨不清他的面貌。夏老師告訴自己也不過是才看到這個人一點影子,心裡的懷疑,夏老師有多好的眼力,這麼遠他就看出來與我們有關麼?可是馬走如飛,眨眼間這匹牲口就已經走近了。倩娥已經看出馬上這個人年紀也就在四十左右,粗黑的皮膚,頭上戴著一頂馬蓮坡大草帽,月白綢子帽帶子在項下系緊。穿著一身短衣服,青布快靴,腰中系著一條青洋色縐褡包。馬鞍子旁掛著一口帶鞘的刀,也沒有包裹。可是看他身上的塵土以及牲口身上的熱氣蒸騰,順著馬嚼環直噴白沫,按這個時候算起來,他分明是連夜趕路了。這個人的打扮倒像個幹鏢局的。

  倩娥因為夏劍鳴囑咐自己,不叫自己露了行跡,神色上也別帶出來有注意他的情形。這個人的馬到了,倩娥反倒扭著頭往別處看。好在倩娥頭上也戴著草帽子,這一偏臉,馬上人就看見倩娥的面貌了。不過他到了近前,似乎對倩娥十分注意,他的牲口走得那麼快,突然往左一擰韁繩,這匹牲口竟在倩娥附近停住,轉了一遭。這種地方全是土道,這種牲口四蹄翻飛,把附近的塵土帶起很高來。可是他這匹牲口轉了一遭,從倩娥面前三四尺外躥過去,這匹牲口一直地撲奔了這個鎮甸口。此時鎮甸內不斷地有人出入,這個人牲口騎得真狂,他依然那麼快地往鎮甸口內闖進去,嚇得一班行人全在閃避著他,這牲口橫衝直撞地跑進去了。

  倩娥雖看清了這個人,可是依然辨別不出他究竟是什麼路數。回頭看了看樹後邊,這麼一刹那夏劍鳴已經出去很遠,此時才轉了回來,到了倩娥身邊。倩娥低聲說道:「夏老師,這個人難道與我們有關麼?」

  夏劍鳴微搖了搖頭道:「現在還說不定。不過是很可疑。」

  倩娥道:「夏老師,你怎麼離著那麼遠就看那個人有毛病?」

  夏劍鳴道:「我也沒有那麼好眼力,不過現在我們所處的地步危險,在路上事事全得留意了。這個人馬走如飛,分明是有緊急事。他的來路也是我們的來路,這種地方不能不慎重一下。寧可我們看錯了,也不要疏忽大意,把我們的行跡落在他們眼內。仗著你已經改扮了男裝,我是才看著他影子就躲開。這個人我也看見,頗像個公門中的辦案人物,我們在這一帶要十分謹慎才好。他的牲口到了這邊,很注意你,這分明是他有疑心的地方,這可以斷定了越發和我們有關了。我認為我們應該趕緊走。」

  說著話看見那神鞭秦佩從鎮甸裡出來,一直地撲奔樹蔭下。倩娥見秦佩臉上有喜色,他來到近前,把手中所提著食物遞過來,說道:「你們爺兒兩個吃點,我們誤打誤撞來到這個大鎮甸,敢情還是奔口外的正式官道。這裡名叫人和鎮,鎮甸裡邊有驛館,有官廳,茶坊酒肆店房樣樣俱全。」

  夏劍鳴叫倩娥把食物接過來,沉著面色向秦佩道:「秦佩,我方才吃過乾糧,不餓了。你趕快說,我們趕緊走。方才進鎮甸的一匹牲口,你看見了沒有?這個人十分可疑,我們離開這裡吧。」

  秦佩聽到夏劍鳴這個話,看到師叔這種神色,他知道恐怕要出事,自己也不敢大意,趕緊隨著夏劍鳴繞著人和鎮的南邊轉去,從鎮甸邊上一直地奔正西。夏劍鳴是腳底下緊走,並且他對於鎮甸邊上的人全躲避著,從鎮甸西邊一條小路上躥進莊稼地內,低聲向身後的兩人招呼道:「你們留意些,不要被任何人看見我們的去向。」

  這時秦佩跟倩娥不知道夏老師為什麼這麼謹慎起來,兩人趕緊隨著夏劍鳴身邊緊走,仗著這一帶有一片莊稼地,全長起來,只要順著眼前這條小道斜著奔西南走出一段路去,就可以躲開官站驛路。往前出來有二三里地,夏劍鳴回頭向秦佩道:「秦佩,鎮甸裡面可全看過,有沒有鐵老師留下的暗記?」

  秦佩道:「師叔,你這一陣慌張著急的情形,把我的話全嚇回去了。我告訴你們爺兒倆一件喜歡事,他們卻從這個地方走過去。是在一個小飯鋪牆上發現所畫的暗記,也就是我買食物的這個地方。我還設法向小飯鋪的夥計問了一下,他倒是恍惚記得有這麼兩個客人,可不是三個人,到這裡的時候很晚了,他們要上門板。客人在這裡吃了一頓便飯,更帶走了三斤多饃饃。我聽到這個信息,便一直地順著這條街道往西查看下去,他們並沒有這裡落店,在鎮甸的西口外一片土牆上,又看到鐵老師留的暗記。我們順著這條道追下去,一點兒不會錯。不過他們出去得很遠了,到了這裡仍然是兩個人,陸萬川師傅一定也是沒跟他們合上。現在我們緊趕兩站,連夜地走,總可以追上。可是陸老師始終沒追上,這可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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