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女屠戶 | 上頁 下頁 |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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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琪道:「你既知道這個就對了,咱們在這綏中縣,可不宜久留,我們往下趕一站,你打算從何處下手?」 陸七娘道:「我在關裡就聽說關外公主嶺有一個匪首,名叫鎮東邊金刀於寶義,是個出類拔萃的綠林盜,咱們要伸手就揀這種有名有姓綠林盜開刀,你看怎麼樣?」 侯琪道:「很好,就這麼辦。」 當時商量已定,侯琪道:「天色不早,你在黎明時起身,我到前面大樑子上(術語謂野地)等你,咱們再一同走。」 陸七娘絕不再挽留侯琪,把侯琪送走。 女屠戶陸七娘像今夜這樣做事,還真是破題兒第一遭,她就沒這麼循規蹈矩過,已然要到口的東西,又把他放過。不過這淫孀另存一種惡念,她是因人而施,對付侯琪卻不敢過分地莽撞下手。 女屠戶陸七娘此間似乎有十分把握,腮邊不時帶著笑容,她也不再睡了,等到天才發曉,草草地梳洗一下,算清店賬,立刻起身。她已經算計定了,巡江舵主侯琪不會冤她。果然這侯琪竟在驛鎮外大道邊上等候。這女屠戶陸七娘見了侯琪之後,絕不多言多語,循規蹈矩,一同起身。這侯琪何嘗不怕鳳尾幫的同道,跟陸七娘暗踩著,也是盡揀那荒僻的小道走了下來。雖則經過幾處荒涼沒有人跡的地方,女屠戶陸七娘竟自不苟言笑,把侯琪倒鬧得有些疑惑了,認為過去本幫中以前江湖道中所有的傳言,全認為這女屠戶陸七娘是一個淫蕩無比極下流無恥的女人,哪又知道她並不像傳言那樣淫亂。侯琪想大約傳言這陸七娘所遇的全是江湖道上下五門的綠林,才會把這個女人造成了那種穢聲四播,看起來不能輕信傳言。趕到落店之後,卻是開了兩個單廂,這陸七娘除了和侯琪商量正事之外,反連什麼閒話也不談了。 這天才出綏中縣境,在淮山驛北邊的一個小鎮甸上落了店。這是故意地多繞出十余裡道路來,因為這一帶是關內外客旅們絕不走的地方,在這裡落店,比較安心。晚飯之後,女屠戶陸七娘跟侯琪計算一陣行程,預備第二日一天所走的道路。在這店中仍然是各開一個單間,分開了歇息。可是半夜間,這位巡江舵主侯琪竟自肚腹疼痛起來,又嘔吐又腹疼水瀉,這種小地方,既沒有醫生,也沒有藥店,可把個女屠戶陸七娘急壞了。他們住店時,店簿子上寫的是叔嫂。 現在侯琪突然患病,陸七娘她以嫂嫂的身份來照顧,是理所應當了,只有叫店家熬了些姜湯,叫侯琪喝了。雖則稍安,定了片時,可是他肚腹隔不了半個時辰,就瀉了陣,只半夜的工夫,侯琪那麼個壯健的漢子,竟自折騰得眼眶子也塌了,身體也軟了,連起坐走動全費事。侯琪急得幾乎要一頭碰死,這女屠戶陸七娘卻百般勸慰,侯琪這半夜的工夫,連瀉了數十次,連衣服全弄髒了。侯琪因為陸七娘守在身旁,自己認為太以不當,幾次叫陸七娘回她自己房間歇息,陸七娘只是不肯離開,尤其叫侯琪感激的,陸七娘一切照顧他的情形,全出於江湖的正氣,侯琪只有心中默默感激陸七娘之意。 趕到天亮後,陸七娘忙著叫店家去找醫生,可是侯琪覺得略好些,嘔吐也減多了,腹瀉雖然沒好,也不像夜間那麼厲害,更因為請醫生必須到淮山驛,很是麻煩,遂攔阻著陸七娘不必再費那種事,只要在這裡耽擱一日,也可以好了,照舊趕路。 陸七娘遂順從著侯琪的意思,沒去請醫生。可是到了晚間,這病好像是跟侯琪故意作對,肚腹又連著大瀉了數陣,侯琪原本已經折騰得氣力不支,再加這一夜,簡直如同鬧場大病一般,在第二日起坐,全需人扶持。 陸七娘竟自沒告訴侯琪,竟自打發店家到淮山驛請了位醫生來。可是醫生給侯琪診脈之後,認定侯琪並沒有什麼大病,不過飲食不檢點,再著了些寒冷。只要好好將養,絕沒有多大妨礙。 醫生送走之後,女屠戶陸七娘立刻把愁眉舒展,向侯琪道:「這我就放了心了,我們全是異鄉做客,什麼不怕就怕是病,只要你快快好了,嫂嫂我定要在神前燒高香謝佛菩薩的保佑。」 侯琪因為店中耳目眾多之地,既然說是叔嫂二人,也只好順口答言道:「這兩天倒把嫂嫂累壞了。」 女屠戶陸七娘對於服侍侯琪,體貼備至,這種小心的伺候,使侯琪深感不安。侯琪這個病可作怪,在這一天好容易好了,但是在飯後又要厲害起來,多喝一碗粥,多飲半碗水,不知哪一口不對,病就發作起來,一連三四天的工夫,侯琪固是折騰得不成人樣了,陸七娘這麼晝夜煎熬,也顯得容貌憔悴。一直到六天頭上,侯琪才漸漸地好轉。可是自己想這幾天的經過,陸七娘對待自己的情形,侯琪幾乎落下淚來。 個人從少年間本是一個遊蕩江湖的子弟,走入歧途,失身為匪,早沒有至親骨肉,對於噓寒問暖,侯琪就從有生以來,沒嘗過這種滋味。如今遇到陸七娘這麼對自己熱腸關心,一連這五六天的工夫,真是衣不解帶,寢不安席,自己不忍她這麼勞累,每一催促她,叫她回隔壁房間去歇息,她總是那麼賠著笑臉答應著「少時就走」,可是哪又肯離開這裡。個人在深夜間,那時睡醒睜開眼,陸七娘卻遠遠坐在一旁,這五六夜的工夫,就沒有看見她正式闔過眼,像這樣對待自己的情形,至親骨肉也不過如此。我侯琪飄蕩了十幾年,如今竟遇到了她,過去聽得本幫兄弟們傳言,十分看不起她,認為是個極下流的女匪,可是想不到她居然這麼有忍情忍性,並且還守著自己的本分。我在初遇她那夜,口頭上流露出要避免著江湖道上的閒言閒語,她居然竟一些沒敢放肆,我侯琪能得這麼個女人,也就算難得了。何況我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人物,也不過鳳尾幫中一名幫匪而已!她倘然能像這幾天的情形,循規蹈矩地和我侯琪在關外闖一番事業,也是我侯琪的極大幫手。 侯琪此念一動,就算是完全墮入女屠戶陸七娘苦肉計中。這陸七娘真個厲害,在臨榆縣鳳尾幫臨榆分舵,天鳳堂香主以及一班舵主的眼皮之下,她竟能詐死逃命,如今遇到了侯琪,便使用這種陰謀手段。侯琪的病完全是她一手造成,她好趁著機會市恩市惠,買侯琪的心,任憑侯琪多麼精明強幹,也絕不會想到女屠戶陸七娘用出這種手段來。這也是侯琪命中註定,命裡該當落在女屠戶之手。 陸七娘在侯琪心念一變之下,她更能察言觀色伺隙進攻,侯琪算是完全落於掌握之內。 女屠戶陸七娘在侯琪病好之後,他們在這小鎮甸上,一連耽擱了十幾日才起身。倒是不變原來的計劃,奔公主嶺。不過一路上再落店時已經變了稱呼,竟結了露水緣,定了夫妻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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