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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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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振飛好生憤恨,又往前趕了一程,見前面現出一個小鎮甸。 武振飛腳步放慢,那人既然已經走開,自己也不便再做這種無謂的行動,還是找一個地方買他幾杯熱酒,略解風寒之苦,遂走進這鎮甸中。 這是離甯安府二十餘里的紅土坡,鎮甸雖小,房茶酒館車腳的下處俱全。 武振飛走進這條布著積雪的街道,見路南裡有一家小客店,字號是楊家店,前頭是熱酒館賣酒食,門口停著一輛車子,牲口已然卸著,門上掛著厚棉簾子,有人走進來,從門裡撲出很大的熱氣來。 武振飛緊緊走了兩步,掀起棉簾來到裡面,一進屋,撲面熱氣蒸騰,酒香觸鼻,前面地方不大,擺著幾張桌子,全是很粗的長板凳,卻有二十多客人,分散在這個屋中,全搭案頭狂食大嚼,說說笑笑,顯得這屋中十分熱鬧,和門外那種冰天雪地,頓成了兩樣的世界。一個穿著藍布棉褲襖,紮著圍裙的夥計,正從裡邊走過來,看到武振飛這處神色,夥計有些懷疑,向武振飛招呼道:「老頭兒,你是想……」 武振飛沒容他底下話說出來,瞪眼說道:「夥計住口,不要狗眼看人低,客人進來,不趕緊找坐頭,你和我敘的哪門子話?」 夥計一聽武振飛這種口風,知道自己錯看了他,他不是進門來討飯的,也怨自己太冒失了,幸虧這還沒完全出口,忙賠著笑臉說道:「客人,我沒敢說錯話,因為我們這裡是店房帶飯館,不知您是打尖住店,所以要問一聲。好,這裡邊有座位,客人你隨我來。」 這夥計領著武振飛到左牆下一張方桌前。這裡早坐著一個客人,正在飲著酒,夥計向武振飛道:「現在正是客人多的時候,座位占滿了,你老將就一些吧!」 武振飛也不理他,遂和那個客人對面坐下,要了半斤高粱燒酒,一盤子燒牛肉,一盤子蒸饃饃,武振飛自斟自飲。 和自己對坐的這個客人,年紀在四十多歲,精神飽滿,氣度不凡,可是他所穿著打扮,卻像久走關東的客人。他面前卻擱著四五盤子酒菜,冷熟全有,酒量狂豪,自斟自飲,眼皮也不抬。 武振飛喝著酒,聽著滿屋中的客人一片談笑的聲音,更顯為至暖如春,把這條路的寒冷勞累全解了。走長道的趕到這種天氣,只要是到了鎮甸上,得到這種溫暖有飲食的好所在,不由得不留戀著,要在這裡多歇他一刻。 武振飛把半斤酒全喝完了,覺得這裡的酒很好,又叫夥計給添了半斤。對面這客人,似乎也微有了些酒意,無意中地抬起頭來,和武振飛的眼光相對著。 丐俠武振飛不由心裡一動,已知此人絕不是一個平常商場客人,此人的目光十足,並含著一種威光。這時那商人忽向武振飛道:「老朋友,酒量很好,關東三省的高粱燒酒是很出名,老朋友能喝多少?」 武振飛道:「我現在不能夠多喝了,要是在十幾年前的時候,遇到這種好酒,我這命全可以不要了,現在已經落到和叫花子一樣,偶然數著囊中的錢略飲幾杯,我還敢提什麼酒量麼?老客,說的話太叫你見笑了。」 武振飛說著,把酒杯舉起,一飲而盡,哈哈一笑道:「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這兩句話,雖然是有理,但是擱到落魄江湖窮途末路的身上,也不是說說而已。今天還算不錯,趕上這種冷天,還有一串多錢,算是能在這裡略解饞癮。就這樣一進門,人家還把我當叫花子看待。客人你真好,看到我這種窮老頭子,還肯和我說兩句話,真是難得。我應該敬你一杯。」 武振飛是安心要試試這人究竟是何如人,所以故意地這麼拿話和他套交情。這位客人酒杯裡正空著,武振飛先給他滿了一杯,這位客人含笑點點頭道:「謝謝老朋友,你不要發牢騷,人在世間,富貴窮通都有一定的,俗話說,人有命運,這是不假。遇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老朋友這般年歲,還把小事看不開麼?我看老朋友你今日太辛苦了,這種天氣,還能在道路上這麼奔波,很難得了。好,我就擾你一杯。老朋友,你看這種天氣,走在路上,叫人多麼煩惱,不如在酒家盡情一醉,豈不痛快?喝醉了不要緊,你別忘了這裡是帶店房。」 武振飛道:「我倒很願意那麼辦,只是我——」說到這兒,把底下的話頓住。那客人微微一笑道:「老朋友,不必介意,今天我做個小東道,我請你痛快痛快地喝頓吧。」 武振飛卻含笑說道:「客人,我這有年歲的人,沒有多大出息,你肯請我坐,我就擾你。」 那夥計正站在後面,給一位客人算賬,這兩人一問一答,他已聽了個滿耳,遂冷笑著看一看和武振飛對面的客人,心說:「世上真有這種冤孽人,這老花子分明是成心吃秧子,真會有這麼上當的?」 那位客人,也正抬起頭來,招呼夥計添酒添菜。夥計趕緊過來,問問所要的酒菜,看了看武振飛含著笑走開。 武振飛向對面這客人說道:「我還沒領教你貴姓大名,這是往甯安府去麼?」 那客人答道:「不錯,我正是要奔甯安府做點買賣,我姓白,名叫燕。」 武振飛笑道:「客人你這個姓和名字真好,難得你這麼想的。」 那客人拿起酒壺來,又給武振飛滿上一杯,卻笑著說道:「老朋友,你說你酒量很好,我可有些不信了。你才喝了這一點酒,竟會這些不講理,我的名字,可以隨便想,難道連姓也可以隨便想麼?」 武振飛哈哈一笑道:「該罰該罰,我連喝三杯總行了。」 那老人只微微笑著問道:「老朋友你貴姓?」 武振飛道:「我姓蓋,像我這樣人,不配起好名字了。客人我看著你好像採辦人參貂皮的客人。」 那自稱白燕的客人道:「你好眼力,我正是幹這行的。」 武振飛道:「你看我雖然是個老花子,沒有看走了眼吧。」 那客人說道:「大約你也幹過這一行,只是咱們大約走的不是一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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