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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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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嘉道:「尋常教師的價錢,自然請他不動,東翁不想每年被那幫匪徒,連偷帶訛的銀子,動以萬數。與其花這樣噁心錢,你如每年破個三千兩千,才不過那數目的十分一二,給彭壽祺倒少得多呢!依我看來,東翁也不用多花,只須每月肯拿出二百兩銀子,彭壽祺必欣然樂就。他被東翁這樣大財勢的人請來當教師,于他名譽體面上,增加何等的光彩,自然要感激圖報,替東翁盡力,防護家宅財產。那些匪徒自然聞聲遠避,不敢再來滋生事端了。這便是我所說豢虎禦狼之計,東翁和大家思量思量,可還使得嗎?」 朱員外正當一籌莫展之際,聽得王仁嘉說得頭頭是道,曲折盡理。他本來是最無智略的人,哪裡思量慮得到個中的利害,後來的安危。低頭想了半天,委實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主意,便向大家問道:「眾位以為如何?」 在座眾人都是些書呆子,遇事則迷理,哪有什麼見解。平日雖然對王仁嘉不和,以為他太狂妄,這回卻都為仁嘉之言所動,以他的主張為然,齊聲答道:「東翁就照王先生這條主意,試辦一下也可,好在所費不多,添雇一名護院教師罷了。那姓彭的有用,固然是好,如若沒用,再打別的主意就是。」 朱員外見大家一致贊成,更無疑慮,當下議決,當即備了紋銀二百兩,寫了一封聘書,交與王仁嘉,令他面見彭壽祺說項,聘請彭壽祺到來。 次日清早,仁嘉帶了書信銀兩,坐船趕到高郵城外,一個靠湖漁村,地名喚作落茹灣的,那便是彭壽祺的住處,也便是淮南一帶,盜梟私販,水寇流氓的巢穴,離朱家湖莊,只不過五六十里的水程,天將過午,便即到達。仁嘉見了彭壽祺,說明來意,壽祺到口的肥肉豈能不吃,聞言大喜,更不推辭,便即慨諾就聘,當時將紋銀聘書,一齊笑納。仁嘉再三示意,是自己竭力地在朱員外面前舉薦成功,好叫壽祺承情感德。彭壽祺連聲稱謝不已,整備了一桌上好的燕翅酒席,款留仁嘉,飲酒之間王仁嘉述說朱家湖莊,如何常有飛賊流氓,前往生事,偷盜訛索,以後皆須仰仗威力,鎮壓保護,他哪裡曉得這夥人正是壽祺主使了去的。 彭壽祺聽了,匿笑不置,答道:「請王先生上覆朱員外,容兄弟把家裡的私務,料理料理,三天之後,便即前去府上就館。」 仁嘉應諾,壽祺又說道:「現在湖面很不太平,聽說是由山東來了好多綠林強寇,潛藏在沿湖一帶,預備下手做營生,王先生,你是個文墨人,對於他們這道上的情形不甚明白的,兄弟我常在外面跑,交往的人哪類都有,他這裡頭的事情,卻瞞不住兄弟,故而知道得很是清楚。像朱府上這樣的財主人家,他們早就惦記上了哩。你剛才所說的流氓飛賊,那倒沒有什麼要緊,兄弟一到,管保那些個人都老實了,不敢前去滋擾,所怕的便是他們綠林中人,果真要前往搶劫的話,那便連兄弟也沒辦法了。」 仁嘉驚問道:「似此怎生是好,朱府上聘請尊駕,不就為的是保護莊院財產嗎?果真有這類事情,尊駕既然知道,總要預先設法院備才是!」 壽祺笑道:「王先生你不曉得那幫賊寇的厲害,個個武藝超群,能為出眾,兄弟雖然也精通拳腳,孤掌難鳴,如何能是那幫人的對手,朱員外家裡還請有別的教師嗎?」 仁嘉道:「除了有幾十名壯丁更夫,夜間拿著傢伙,巡視打更,並沒有請教師。」 壽祺道:「卻又來,倘真有個風吹草動之時,就只我一個人,和些不通武藝的更夫們,如何能抵禦得了他們那班悍賊強寇?」 仁嘉道:「既是如此,那麼只有告訴朱員外,多多地請幾位教師護院就是了。」 壽祺道:「先生你這話說得很是容易,辦起了卻是難哩!」 仁嘉道:「此言怎講?」 壽祺道:「先生你以為護院的教師,是容易請的嗎?如請那略習拳棒會幾手粗功夫的人,來當教師,倒是容易。試問像這種教師,用他們去抵禦那些武勇絕倫的大盜,是不是以卵敵石,白白地送死,不如不請,還省得葬送那些人性命。」 仁嘉不等壽祺詞畢,忙接言道:「為什麼要請這種無用的人,不會請那本領能為出眾的嗎?」 壽祺大笑道:「先生你真越說越容易,請問本領能為出眾的人,能有多少?就有,也未必肯屈身給人家去當護院的吧。」 仁嘉驚道:「若照尊駕這等說來,如果真有歹人強盜去搶劫朱府,怎生是好,尊駕以後既就了朱家的聘,於禮便不應坐視,總要替東家想個防患未然之計才是。」 彭壽祺沉吟道:「我雖是聽得外面人有這等傳說,來了一幫綠林,要打朱府上的主意,卻也未必便的確,且容我再細細地打聽打聽。如果真實,過日到朱府受聘之後,慢慢地想防範辦法,也是不為遲。」 王仁嘉在朱家就門館有年,禍福相共,聽了壽祺這番言語,甚為憂悶,悒悒無言,哪知道壽祺倒有用心,故意說給他聽的。兩個人說話之間,已經酒足飯飽,起坐撤席,仁嘉道了厚擾,起身告辭。壽祺恭恭敬敬地送仁嘉到船上,看著開了,方才拱手作別。仁嘉一心惦記壽祺所說的話,回到朱家湖莊,見了朱員外,將壽祺欣然就聘,准於三日後來府就館,並將所談的言語一五一十地訴說一遍。朱員外聽了,又喜又怕,喜的是壽祺允當教師,從此有他保護,再不怕那幫匪徒生事攪鬧,怕的是萬一真個有綠林來此行搶,壽祺也沒法抵禦防範,為之奈何。弄的才去了那塊畏懼匪徒的心事,又添了這塊畏懼強盜的心病,依舊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日夕焦急發愁。過了三天之後,壽祺果然帶了兩個跟人,及隨身行李,來到朱家湖莊,拜見朱員外,就那護院教師的職位。 朱員外見那壽祺,生得相貌魁梧,體格雄壯,言談豪爽,氣宇慷慨,甚是喜慰。哪裡曉得他包藏禍心,險詐狠毒,請他到家直是開門揖盜,自取奇禍。壽祺又善於逢迎諂媚,不到幾天,便將那毫無世故經驗閱歷的朱員外,連同那些個頭腦冬烘的門館先生們,都奉承恭維得不知所可,無人不把壽祺當作俠肝義膽的英雄烈士,說什麼便聽什麼。這一天朱員外和仁嘉壽祺,及諸門館老夫子,大家坐在大廳中談話,仁嘉說道:「彭教師,那天你和我談的,外面傳說著,有什麼歹人強盜,要來此行搶。我當時很是著急,和你商量防範之計,你又說未必的確,要待打聽真實了,來這裡就館之後,再作主意。我回來向東翁一說,東翁甚為發愁,不知你可曾打聽過了,是謠言還是真的呢?」 壽祺道:「這事聽我幾個朋友說的,他們從前都在綠林道裡混過的,後來洗手不幹了,和綠林中人,全都熟識。那天你走後,我便向他們追問這話是否靠得住,你們究系聽誰人說的,他們也都道不出根兒來,不過新近由山東那面,來了一幫強人,住在沿湖一帶,想要做營生,卻是真的,由此推測,這事即便是謠言,也屬可慮。試想這裡是當地第一首富,那幫強盜,要做營生,早晚還能放得過這裡嗎?」 朱員外聽了,大驚道:「這如何是好,壽祺兄,你須替我早做打算呀。」 彭壽祺皺眉蹙額,半天才說道:「但願沒有什麼事故才好,果真要來行搶時,我強煞也只是一個人,唯有拼出這條命去,和他們幹一下子,報答東翁知遇之德便了。」 朱員外惶急道:「彭教師,你的朋友是多的,何必定要你一個人拼命呢,不能想法子約會幾位有本領的人,來此幫助你嗎?」 彭壽祺道:「約人幫助倒沒什麼不可,須知常言說得好,朝朝做盜,夜夜防賊,這是一件日久天長永遠的事情,曉得強盜什麼時來呢?勞心費力的,老遠把朋友約了來,叫他住個十天半月尚可,日子久了,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哪能長久耽延。不能像我是在這裡當教師的,可以在此長住,那麼除了強盜正當他們來的時候來搶,可以幫我的忙,否則有什麼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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