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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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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鵲巢鳩佔成篡志 這個逆鱗龍彭壽祺,本是個窮漢出身,後來當了盜梟,他的本領武藝,很為平常,全仗著一肚子的機謀權詐,奸狡詭猾,用手段籠絡交結了淮南幾個水寇。起初在一道做些販私劫掠的事情,都是他主謀,大家照著施行,無往不利。那幫水寇,大半都是渾蠢無智之徒,自然拿他當作了聖人,齊心擁戴他做個首腦,他又善於驅使駕馭。日子久了,勢力在淮南逐漸增大,成為三十二家水寇的首領。 這個蟠龍寨,原先本名叫作朱家湖莊。十五年前,這裡尚是姓朱的所有。那姓朱的有千萬之富,在湖裡中心的陸地洲上(按水中有陸地,名之為洲),修造了一片大如城堡的莊宅,聚族而居。湖中方圓數十里水田旱地裡盡是朱家一姓的產業,不幸被那彭壽祺看中了,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奪霸佔過來。彼時他的勢力,還不甚大,不敢明目張膽地前去硬幹。於是時常主使他那一班黨羽,到朱家去,一萬八千多明鎖暗偷,攪得朱家雞犬不寧。 那朱家員外,本來是個闊大爺,一生只曉得養尊處優,蹲在家裡納福受用,外面的世故人情,一概不通,遇事便沒了主意,哪經得起彭壽祺這樣攪鬧。欲待搬家避居他地,卻因業廣產饒,不免安土重遷,如不搬走躲避,又著實對於這般萬惡的綠林們,無法奈何,弄得進退不知所可。日夕焦急,想不出一個處置的善策來,於是召集家眾商議應付的辦法,這也該是朱家氣運走盡,當遭奇禍,他家裡請的有幾位門館書啟老夫子,大半都是些頭腦冬烘,屢試不第的秀才。這幾位秀才,當然也都列席會議。 這些老夫子之中,有一位年齒較輕的,是位府學廩生,姓王名仁嘉,綽號喚作雙料陳平。他何以得著這樣一個美諡呢?原來他平素自負著才高智廣,計密謀深,對於同事諸位老夫子,鄙薄不堪。當時他發牢騷說,恨我不得時,不能展其抱負,漢朝陳平六出奇計,並不怎樣為奇,我要有他這樣遭際,一樣使得出來,只有比他還強些個的。不看漢書上說,漢高祖被匈奴圍困在白登城內,陳平出了個奇計,匈奴撤圍而去嗎?其實他是知道單于的閼氏,性最嫉妒,故意弄了這張美人畫像,掛在城上,給匈奴大眾觀看,說這是漢家公主,預備嫁給單于和親的。果然閼氏中了他的道兒,恐怕漢家被圍急了,真真地把那人給了單于,奪去她的寵愛。便立刻逼著單于撤兵解圍,放漢高祖出城。後來司馬遷班固作史記漢書,因為這件事做得太有傷漢朝的體面,不便明白記載出來,才只奇計二字含混含混。陳平便沾了大光,千秋萬世,享受那六出奇計的美名兒。這一計既如出丟人,可想而知其他的五計,當然也都和這一計,差不許多,不能形諸筆墨的了。其實像他這樣計策,誰不會出,何奇之有呢?王仁嘉發揮這篇抱負宏論,那些老夫子聽了,有的咋舌,有的腹誹,卻無人和他爭論辯駁。自此以後,大家公送給他這個尊徽美諡,叫作雙料陳平。 這天大家聽了東家朱員外,把召集大家會議的旨意,說了出來,詢問大家有什麼好主意,來抵制那幫匪徒攪擾搗亂。大家面面相覷,統沒個計較,唯獨王仁嘉,坐在一旁,睥睨,冷笑,大家瞥見他如此,齊聲說道:「現有雙料陳平王先生在此,定必有高見妙策,東翁只問他就是。」 當時朱員外便向王仁嘉說道:「王先生,平日自負是有謀略的,可能替兄弟出個主意?」 王仁嘉每恨一生沒有機會,能顯示自己的真材奇計,這回遇見東家出了這事,早就打定了一條妙計,預備獻上。先時沒說,是要瞧瞧大家的,及至大家全成了啞子,一籌莫措,不免暗自嗤笑。見諸形色,巴不得東家來領教自己,朱員外這一問,正中下懷,當時冷笑答道:「這原算不得怎樣一件難以處決事情,兄弟我早替東翁想好了一條計策在此哩。」 朱員外喜悅不勝道:「王先生既有妙計,請快說出好照辦!」 王仁嘉把臉一繃,正色說道:「我這條計,還有一個名字,叫作豢虎禦狼之計,古時有人,家住在深山曠野所在,其地豺狼極多,常常竄入這家的牧場之中,咬殺牛羊畜牲。這人是一位勇士,可以力敵萬夫,手裂犀象。便終日蹲在牧場中看守,有了豺狼到來,便即殺死。哪知豺狼太多,饒他費盡了力氣,到了晚間睡覺之後,看守不到之時,豺狼依舊竄入為害,天天夜裡至少也得咬死十個二十個羊,可是天天白日,至少也得被這人殺死幾個豺狼,殺的自殺,咬的自咬。眼看著牧場牲畜有盡,田野豺狼無窮,這便怎生是好。獨自一個人背著手兒,站在崖邊兒發怔,思來想去,竟自得不到一個善策,來抵制豺狼,不為牧場牲畜之害。 「正自出神,突然被群獸嚎叫之聲驚覺,低頭下視,只見由山上下來了無數豺狼,圍著這人立身所在的山崖,咆哮不已,個個張牙舞爪,做搏噬之狀,向上面撲來。這人大驚,暗忖自己雖然饒有武勇,不懼群獸傷害,卻沒想到數目有這般的多法,累死了自己,也殺它不完,看來牧場中所有牲畜,是無法可以保全的了。正當此際,突又聽得一聲虎嘯,一陣腥風過處,驀地裡由叢林密莽中,跳了出來一雙斑斕白額的猛虎。那些豺狼見了,一陣慘號,四處亂竄,虎爪撲處,早仰翻了十來個,腹潰腸裂死在一旁。那虎性起,身形一伏長尾一掃,便竄到獸群之中,又是幾個糜爛在爪牙之下。 「轉眼之間,虎身過處,儼如狂風卷雪一般,滿地都是豺狼屍體,僥倖活著的,都已逃得無影無蹤。這人見此情狀,頓時覺悟,原來他既知道豺狼所懼者是猛虎,便得著了一豢虎禦狼之計。於是設法擺弄陷阱,活捉了一隻老虎,用長鐵鍊子鎖了,飼養在牧場之中,夜間牽出,拴在樹上,豺狼竄進場裡,老虎一見,立即發威大嘯,豺狼震恐,逃避不迭。自此以後,便絕了跡,再不敢來窺伺了。兄弟我這條計策,便是效法這件事。」 朱員外聽了,瞠目不解,急聲問道:「王先生你講的這般故事,雖然甚好,卻是與我今天商量的這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王仁嘉笑道:「東翁且不用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待我慢慢地說呀。來這裡時常攪鬧,明訛暗竊,攪擾不休的,不都是些流氓土棍,地痞飛賊嗎?」 朱員外說了聲:「是呀!」 王仁嘉道:「董翁你知道有個彭壽祺嗎?他在當地很有勢力,手下狐群狗黨,多得很呢,這些地痞飛賊都畏服他,聽從指揮。彭壽祺好比猛虎一般,那群匪徒,也就好比豺狼無異。東翁想要抵禦那般豺狼,不來攪擾,莫若效法我适才說的那段故事,豢養一隻猛虎在家中,那些豺狼,自然也就不敢前來多事了。」 朱員外道:「聽你這意思,莫非是叫我把這彭壽祺請來家中,替我對付那般匪徒嗎?」 王仁嘉道:「正是此意。」 朱員外道:「他和我素無交往。肯來此管我的閒事嗎?」 王仁嘉道:「這有何難,常言道:有錢使得鬼推磨,東翁只要肯多花錢,便可以把他聘請到家裡來,充當一名護院教師。有他在此,以後無論再有什麼壞人來生事,也自會抵擋應付,東翁不就省心了嗎!」 朱員外道:「這主意雖然是好,但是個護院教師,最多的每月不過十來兩銀子,像這樣價錢,恐怕彭壽祺未必肯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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