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楓菱渡 | 上頁 下頁 |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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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半逐刺客稍顯絕技 過著閒適的生活,光陰更是易逝,這一日薄暮,船行在一個所在,地名喚作鯰魚口的,停泊了下來,這時水程已經走了五六百里,就到了山東地界了。這鯰魚口,乃是一處繁盛的臨河村鎮,村民俱以漁業為生,船舶雲集,人煙稠密。岸上街市各類店鋪俱全,販賣魚蝦瓜果蔬菜的攤子,岸邊上一個挨著一個,聚了無數。 佩玉和筠姑栓兒打開船窗,向外瞭望,覺得十分有趣。又見停泊的那些船隻,都搭了跳板,船夫客人,紛紛地下船上岸,買取蔬菜用物,熙來攘往,喧嘩嘈雜,比大都會中街市裡還要熱鬧得多。 正在這個當兒,佩玉忽然聽得有櫜櫜敲木魚之聲,不由詫異。尋聲注視,瞥見岸上一棵垂柳樹下,坐著有一個僧人,狀貌生得猙獰非常,寬肩闊背,短項禿頭,一副又黑又紫的面孔,配上高顴廣額,濃眉環眼,扁鼻巨口,厚唇外翻,赤如血染,門牙暴露,頷下鬍子有幾日未剃,黑森森的似短毛豬鬃刷子一般,越發顯得凶頑猛烈。身上穿著一件黑布僧袍,足登麻鞋,背上負著一頂大斗笠,趺坐在那裡。左手拿著一個紅漆比海碗還大的木魚,右手拿著槌子敲個不住。身旁地下放著一個大包裹,橫著一支粗逾鵝卵的長禪杖,漆得又黑又亮,似是鐵制,如果不差,估計分量至少說也得有個百十來斤重。一面敲著木魚,梆梆亂響,一面翻著一雙怪眼,目不轉瞬地向這只船上注視不已,及見佩玉看他,才將眼睛轉望他處。 佩玉見他這般神情,早就料出來了八九分,暗忖道,這廝必是綠林中慣吃獨食的強盜,看出這只船吃水較深,有些油水,便在這裡觀風,想打下手的主意。呵呵,我在此處,你這才是瞎了眼,枉費了精神呢。連日我正悶極,無事可做,難得遇見你這禿廝,管保送你到西天去。想著高興非凡,筠姑栓兒也瞧出這僧人異樣,兩人不約而同地一個叫姐姐,一個叫姑姑道:「你看見柳樹下敲木魚的和尚嗎?面貌怎麼生得這般醜惡,他為什麼不去到人群裡,和店鋪門口去化緣,卻坐在那沒人的地方,一個勁兒敲木魚呢?恐怕敲到明天這時候,也化不出一個錢一頓飯來,莫非是個傻子嗎?」 佩玉聽了,覺著有趣,哈哈笑道:「他倒不是個傻子,你兩個說這呆話,恐怕倒是傻子呢?」 筠姑栓兒聞言不解,一齊瞪著兩隻眼睛,瞅著佩玉發怔,問道:「這話怎講?」 佩玉知道他們二人膽子小,如果將實話告訴了他們,必然害怕,便掩飾道:「沒有什麼,你二人不用問,我說著玩的。」 過後不由得懊悔自己說話太冒失,衝口而出,說走了嘴,以致引起他兩個的疑竇。 栓兒究竟是個小孩,被佩玉掩飾過去,以為是真說著玩,便不再追問。筠姑聰慧心細,深知佩玉性情端重,言無妄發,必有所謂,說是戲言,明系遁詞。低頭仔細思索一下,猛然省悟了佩玉的用意,便詰問道:「難道這個和尚,是個歹人嗎?請姐姐告訴妹子,妹子決不害怕。」 佩玉聞言一驚,暗道,這妞子真是精靈,竟能猜著我的心意,還是不告訴她為是,免得她父母知曉,老人家萬經不起驚嚇。便搖頭道:「妹妹,你不要疑心,委實是我說著玩,沒有什麼。」 筠姑見佩玉不肯說,愈發磨著佩玉,追問不已。 佩玉無法,只得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告訴你也無妨,但是不可叫栓兒和伯父伯母知道。」 筠姑點頭道:「這個妹子曉得,姐姐只管說吧。」 佩玉道:「我看這個和尚,定是強盜,為我們這船來的。如果我所料得不錯,他今天夜裡,必然要來這船上行劫。不過你不要害怕,決不要緊,我已經瞧出他沒有什麼多大的本領。今晚你們照樣吹燈,睡你們的覺,我自會打發他的,萬萬不可驚動了兩位老人家,要緊要緊。」 筠姑道:「我偷偷從船窗板縫裡往外瞧姐姐動手殺賊如何?」 佩玉道:「偷瞧倒沒什麼不可,千萬別害怕喊出聲來。」 筠姑道:「姐姐放心,我雖然荏弱,不會武藝,膽子卻有。不至於這樣怯懦。」 兩人說話之間,只見由一家草棚子裡面,走出了一個人來。身著天青緞子馬褂,灰色褡褳布開楔的袍子,看他的打扮,像個差官模樣,年約四十多歲,相貌生得獐頭鼠目,兔耳魚腮,一望而知不是個好人。背著一雙手兒,走在岸邊立著,兩雙眸子,在眶子裡,滴溜溜地亂轉,不住地往這只船上觀看,神情十分詭異可疑。 佩玉估量道,莫非這廝也是那個和尚一條路上的,要打這只船的主意嗎?瞧著形態,卻不像是盜賊,卻是何故?正在此時,那董翁也走出艙來,站在船頭。眺望岸上風景,一眼瞥見岸上那個人,覺得面相有些熟識。那人望見董翁出來,便背轉過身軀,低頭緩步,沿岸走去。走得快到那僧人之前不遠,略停了停步才踱過去。只這刹那之間的舉動,佩玉眼睛何等尖利,早看出來那僧人一雙怪眼沖著那人翻了一番,點了點頭,好似示意領會一般。 佩玉見這光景,越發斷定了那人和僧人兩個正是一路,必然全為此船而來。心裡暗自納罕道,董翁宦囊,並不怎樣豐富,至多也不過幾千銀子,何以惹得賊人這樣注意?看此情形,明是早就知道董翁這只船,要路過此地停泊,預先來到這裡等候他到來無疑。剛才那人明是這僧人的眼線,料想他兩個在此,守候並非一日。董翁帶的金銀不多,決不值得如此一做,那麼必非為搶劫他的財物而來,這事端地十分可怪呢? 佩玉只顧沉思無言,筠姑在一旁瞧她這等形狀,更是起了疑慮,推了佩玉一把道:「姐姐怎麼這大半天不說話,盡是一個人想些什麼?沒看見晚飯已經都開上了桌子,我爹爹媽媽都坐在那裡等候姐姐吃飯哩,還不快吃去。」 佩玉回頭一瞧,果然菜飯都已擺好在桌子之上,董翁已經進來了,和董媼坐在那兒,還沒舉筷,等候自己。 佩玉笑道:「我只顧貪看岸上熱鬧去了,倒勞伯父伯母等候,這是怎麼說的。」說著便連忙推上了船窗,和筠姑轉身走在桌邊坐下,大家舉筷,一同進餐。 佩玉一面吃飯,一面心裡仍是怙惙此事。再看董翁端著飯碗,半晌不動筷子,也在那裡出神,筠姑笑道:「爹爹快吃飯吧,菜都涼了,怎麼像有什麼心思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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