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龍虎鬥三湘 | 上頁 下頁
四九


  鐵鷂子雍非從窗上原有破紙洞往裡看。這屋中想是久沒有人住,只有一張破八仙桌,已經要跛了,架在牆邊。桌子右邊放著一條木凳,那木凳上坐著一個老尼姑,她身旁尚有一個老邁龍鍾的婦人。那老尼姑眼皮也不抬,手裡拿著一掛念珠,正在手中拈著。見她唇角不住地動著,想是正在念著經卷。可是再看西邊兩個送飯的人,把他所提來的東西放在地上。有一個年輕的尼姑,看那情形不過二十歲,雖則是剃光了禿頭,但是眉目十分俊秀。那個送飯的匪徒,卻已把她擠到牆角,那裡再也無法躲閃。

  那匪徒卻嬉笑著說道:「小師父,你別糊塗著,我們是可憐你年輕輕地落在這裡,這一輩子就算白來。修仙成佛,那叫騙人,一個姑娘家把一個青春白斷送在這裡,豈不冤枉你?順情理地問你什麼答什麼,沒有你的不好,只有你的便宜。小師父,你今年十幾歲了?」

  這時,那年輕尼姑突然一抬頭,厲聲呵斥道:「你少跟我胡言亂語!你敢信口胡說,你那可叫逼迫我。我自己知道罪孽重,落在這步上,我認了命。我不修今生還修來世呢!我這種苦命的人,請你們多積德,別再逼迫我了。」

  那個提鐵罐的匪徒年歲很輕,卻冷笑著說道:「我們好心好意地想保全你,你卻這麼對待我們。你可知道你師徒的性命,全在我們手心裡呢。知機識趣,自己放明白些。你若這麼一點不懂面子,你可知道二太爺們歷來是沒跟人家動過好言好語,殺了你們毫不費事。你別忘了,這已是我們恩典你。你若是不順情順理的,難道我們就不能擺制你麼?好好地聽我的話,不只于保全你師徒的命,還叫你得到好處,總比你苦修苦熬強得多了。」說話間,這個狂徒就往前湊。

  這個玄真女弟子往後躲,但是後面牆擋著,已經撞到牆上,還有什麼地方能躲閃!這個姓陸的匪徒,往前緊著一步,手已經拍到玄真的肩頭上,他就要往懷中拉她。這玄真此時可實豁出死去,右手一揚,照定這姓陸的匪徒臉上就是一掌。陸匪根本就沒防備她有這一手,一個懦弱無能的小尼姑,她還能鬧得出手去?這一掌打得他哎喲一聲,滿臉冒火。那玄真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呵斥道:「佛門靜地,你們竟敢侮辱三寶!你敢動我一指,我有這條命在,早早了結了,反倒痛快!」

  那個庵主和那道婆,嚇得全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道:「好漢爺們,看在菩薩的面上,饒了她吧。」

  這姓陸的匪徒,被打之後,哪肯甘心?向他同伴招呼了聲:「胡阿五,你可得幫點忙,損陰喪德全算陸二爺的,首領那兒有什麼說的,有我陸老二一人擔承。我要不把這小姑子拾掇了,我不姓陸!」

  他說話間,已經一心想做那萬惡滔天的事。緊往前一趕步,伸手把玄真抓住,往懷中一帶,向那姓胡的喝了聲:「把她捆上!」

  可是這個白衣庵的女弟子,是一個品格極高的苦命女孩子。捨身在白衣庵,隨著師父淨修庵主,在這裡苦渡清修,一心一意地要終老庵中,所以早早地就求師父給她剃度了。古佛清燈,梵魚貝葉,心如古井,不起微波。什麼叫塵凡之念,人世之情,一切不懂。哪知道磨難重重,竟遇到這種狂暴事!玄真已具必死之心,絕無惜命之意。此時被這匪徒陸老二這一抓過來,她奮全力,用頭向陸老二撞去。但是,一個懦弱的女尼有什麼力量?這般匪党全是窮凶極惡之徒,她才一掙扎,已經被那胡阿五把她雙手抓住。按理說外面鐵鷂子雍非已到,憑他那種性情,難道還肯袖手旁觀,坐視不救麼?鐵鷂子雍非另有一種心意,他已經安定了除惡務盡之心。自己倒要看看匪徒們敢怎麼傷天害理,並且還要看看這個玄真女尼,到了不能抵抗的時候,要怎樣交代自己。

  這時,那胡阿五把玄真的雙手抓住,攬到背後。那姓陸的抓著玄真的胸膛,仍然不肯撒手,說了聲:「小師父,我帶你到個好地方。」

  他拖著她就要往外走。這時玄真在掙扎中,已經知道脫不出惡魔之手了,她忽然往後掙扎著說道:「你們既然不願傷天害理,你容我有兩句話說完,我順情順理地答應了你。你姓什麼?」

  那陸老二道:「二太爺早告訴你了,我姓陸。」

  玄真說道:「姓陸的,你要通人性,你可得做人事。你不知道我是個自幼許身尼庵的,你要想要我,得把我師父早早放出庵去。她那麼大年紀了,你們留她在這裡有什麼用?不過我答應以後,我已然失身,就不能再在這白衣庵停留。你必須把我帶走。你答應我兩件事,我順情順理,不然的話,我至死不從。」

  那陸老二哈哈一笑道:「你早這麼痛痛快快地商量,何至於惹陸二太爺著急!」

  那胡阿五把手一松,立刻說道:「你們兩下裡全商量好了,沒有我的事了。」

  他把玄真的雙臂一松。哪知玄真猛然往右緊跑兩步,往北山牆撞去!那陸老二猛喊了個「好」字,隨著她往牆上撞的勢子,撲了過去。但是他雖是把玄真的僧袍抓住,玄真的頭已經撞上,鮮血四濺,倒在牆下。那陸老二狂笑了一聲道:「好東西!你敢跟二太爺用這種手段,我等著你。只要你有半口氣,我照樣擺治你。」

  這時,鐵鷂子雍非卻在外邊用手輕輕把窗敲了兩下,那個胡阿五卻隔窗問道:「韓老四,你做什麼?也想算一份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推門探身向外問,「韓老四,倒是什麼事?你可說呀。」

  可是他問了這句,看到窗下並沒有韓老四的蹤跡,他跟著走出屋來。才往臺階下一邁步,鐵鷂子雍非隱身門後,雙掌齊出,用了十成力,以「排山掌」的力量,在這胡阿五的背上打了個正著。這兩掌打上了,他吭的一聲,身軀騰出五六步,摔在地上。那個萬惡滔天的陸老二,還在伏身察看玄真死活。玄真雖然撞得很重,只是被他抓了這一把,把力量減去了四成,竟自死而復蘇,呻吟轉動。這個萬惡淫徒一聲狂笑,自言自語道:「該著陸二太爺有這個豔福,你死不了就行。」

  他伸手才要去往起抱這玄真,這時胡阿五被打,摔出去,他驀然一驚,咦了一聲,聽出外面聲音不對。這個賊子是機警萬分,他一回身,先把屋中的燈火全弄滅。那個淨修庵主和那道婆已經嚇得全堆在地上,掩著臉也不敢看了,只是哭泣著。陸老二已經縱身到門口,猛然地把風門往外一踹,雙掌一分,飛縱身軀,往地上一落,雙掌護著身,轉身察看。

  鐵鷂子雍非掌震胡阿五之下,竟自見屋中的燈光一滅,知道這淫徒是個江湖上的能手。見他飛縱出來,鐵鷂子雍非應該辦的事,還有許多未了的,所以一聲不響,一個「龍形穿手掌」,身隨掌進,撲到了陸老二的身旁,右掌往他的左太陽穴一點。陸老二也是很好的一身功夫,往旁一斜身。可是鐵鷂子雍非右掌猛然往後一撤,左掌穿出,奔陸老二的右乳上便打。陸老二趁著擰身之式,雙掌猛往鐵鷂子雍非的左臂上一切。

  鐵鷂子雍非不肯和他戀戰,並且這匪徒手底下很利落,若容他一緩開式,或是他發聲喊嚷,驚動他們匪黨前來,自己縱無所懼,可也不是自己的來意。因為尚有未了的事,必須探查個水落石出。

  鐵鷂子雍非不肯容他還招,左臂往外一沉,身形往左一甩,肩頭往左一沉。右掌從胸前往右一分,「大鵬展翅」,往陸老二華蓋穴打去。好厲害的掌法!陸老二雙掌切空,雍非的來勢太急,他往左腳下一滑,往下一矮身,想著用「翻身掃堂腿」。但雍非出的是誆誘招,右掌猛然往回一撤,左掌駢食中二指,身掌一塊兒進。那陸老二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正點在了這陸老二的玉枕穴上。這一點上,陸老二連嚷全沒有嚷出來,撞出兩步去,摔在地上,絕氣而亡。

  雍非除治了這兩個匪徒,趕緊闖到屋中,伸手從囊中把千里火拿出來,把紙摺子從竹管裡抽出來,隨手一晃,煙火騰騰,把那蠟燈點著。那淨修庵主和那道婆已嚇得渾身戰抖,癱在地上。這時一見亮火摺子,嚇得兩人驚懼地招呼著:「好漢爺們饒命吧。」

  雍非道:「好漢爺倒是不假,不過我只能救命,不會要命。」

  遂先不管她兩人,走向牆邊,見玄真躺在血泊中,十分可憐。

  雍非點點頭:「這才是佛門子弟,火煉出來金身。我倒不必管它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我要不把她救治了,我真罪過了。」

  自己伸手,從囊中掏出一包金瘡鐵扇散。打開了,放在身邊,伸手把她的頭搬起來,看她傷痕在左腦旁,傷勢不輕,她尚在輾轉呻吟。這時,雍非把藥抓起一撮來,給她按在傷口上。不過這時想叫她行動可不大容易,遂向那淨修庵主招呼道:「庵主,想逃活命,可不要儘自的那麼怕死貪生。你們兩個人不鼓起勇氣來,叫我一個人救你們出去,我可沒有那麼大本領。並且玄真她是一個年輕的尼僧,我雖然是有年歲的人,豈能伸手來救她?你們把她趕緊扶起,我帶你們出白衣庵,不要遲疑自誤。你們若是那麼叫我費事,我可就顧不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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