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元璋 > 朱元璋文集3 | 上頁 下頁
鼠齧書論


  鼠之為物,性盜竊。俄有被鼠盜去倉糧者,初未知鼠若是。其糧主歲終,但見倉虛,疑有人盜。視之,不見人盜之蹤跡也。時四顧其倉,見壁穿地竅,謂傍曰:「斯何若是?」傍曰:「鼠之窠巢也。」曰:「鼠之為物何施?」曰:「鼠乃萬物中一物耳。其性務盜。」糧主曰:「倉虛糧耗,莫不此物竊之乎?」曰:「然。」糧主既聽斯言,其怒恨恨不已。

  正怒間,忽翰林典籍至,見糧主怒非尋常,試問為何?傍謂典籍曰:「邇來被盜。」典籍曰:「賊擒否?」傍曰:「非人盜,乃鼠耳。」典籍曰:「吾將謂人盜,而乃壁鼠耳。吾觀鼠之為物,與人相類。何以見?人盜雖曰『無禮』,尚有智盜,有非智盜。鼠亦是焉。且吾官守典籍,務欲完書清類,是其職也。近者鼠入書廚,將已完未完之聖書,十齧八九,甚為我罪。吾乘一時之忿,欲驅群貓而盡捕之,且未舉。靜慮此皆物類所有者,其性若是,奈何!性雖盜竊,若附倉而巢,依糧而窠,則為養身之計,又何怒哉?其聖書非糊口養身之物,乃能無禮而齧之,其罪安可恕乎?必驅貓以捕之。」

  「一日,縱貓入室。其鼠皆竄所在,有入壁者,有潛地者,有緣于梁者。吾視其貓,貓乃瞠目視之,皆無所得。吾將謂貓無用矣,驀然有慮:『噫!斯書,昔聖人以此而利濟萬物,若有知覺者必不廢,若愚而欲廢,必神靈護焉。今鼠無知,齧書將盡,乃無一神呵護,此果奈何?』吾又思:『若愚甚者,雖神亦不鑒怒,若必鑒怒,亦何益哉?吾試忖之,此非嬴政入鼠之類中,焚書之心未已耶?果鼠無知而若是耶?不然,鼠雖性盜竊,所盜者必于鼠有益。今書於鼠無益,乃廢之,非嬴政之為鼠者何?』故疑而論之,可不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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