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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雜著(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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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問心 野人鄭公平問心於孔子曰:「聖賢君子之心何如?強竊盜賊奸人小人之心何如?」子曰:「嗚呼!大哉之問,心之所以,世人同焉。夫心也者,中虛而不實,以居神靈。其神靈之運,情性思欲,無所不至。是說也,神靈之所以運心也。 且聖賢君子,日夕以運之。首以強竊盜賊奸人小人之所為,無不周運之,所以知其干犯憲章,必殃身而後已,故不可為而不為也。次運廣愛仁人,利濟萬物,使無罪而苦者釋,有罪而脫者縳。於斯之運,未嘗不周流不息,運之至精,知其可為而守之永久。若輔人主,道興則賢稱,若造家則家齊,若居鄉党則君子稱,若君天下則聖人矣。 夫強竊盜賊奸人小人之運,首以聖賢君子之為運之,見其事幽而理秘,意無常仁,將謂艱為,而不為不運也。故以強竊盜賊奸人小人之為,日夕運之,見其速答易為而且厚,特為之。若輔人主,則為奸貪不忠之稱,歿身矣;居朋友,則有小人之稱;在鄉党,則有盜賊之稱;齊家,則無彛倫之敘。 彼問二心,吾答以神運者,何也?蓋人之於世,多神役心,非心役神也。吾言若是,有能履吾言者,子孫十世必為王侯。不然,必巨富而且安。雖居貧窮,亦無罪矣。若否此道者,世世誅戮矣。若用斯言者昌,不用斯言者亡。」 ◇述非先生事 非先生,東浙人也,廬金華芙蓉峰下。文淵子異其人,數謁其廬,與語,知其所學已罄世事矣。其文淵子喜不自勝,歎曰:「於戲!世有鐘英之人,有若是也。」 文淵子曰:「吾六歲而學,十五而知,三十而不惑,四十而知天命,五十而耳順,六十而從心所欲。至今未見世有其能人者也。惟非先生過世人矣。吾昔居朝,與君同遊,凡二紀。吾老矣,君憐其老,得致仕歸。然思君之衷,未嘗一日忘也。奈何文章之士,除吾之外,餘無稱帝心者也。思之想之,為人臣必忠,為人子必孝。今吾既歸矣,君缺人矣,今知其人而不薦,是謂不忠,薦之不當,亦不知人者也。今非先生有絕世之學,安得不薦之於我皇?特以疏聞: 『臣聞天生之君必有其臣,天生其臣必有其君。君臣,風雲際會,本難事耳。今陛下芟群雄、一海宇,已有年矣。生民鹹遂,天無烈風,海不揚波,可謂慶矣,可謂賀矣。然自臣歸後,才能之士有無,為臣歸久而不知,日夜思君之心,夢寐交雜,目雖無淚,心亦洋矣汪矣。何哉?恐陛下寡同游而無釋結者。於是宵晝物索才能。近得一生,文學敏捷,世無過者,陛下聘焉,以為黼黻皇猷,為千萬年不拔之美,亦足微臣效忠之一也。臣敢不稽首頓首以聞。伏惟陛下納臣之言,用斯人之才,幸甚、幸甚。瞻天激切屏營之至。』」 帝乃嘉其言,以使往達金華,至芙蓉峰,入茅廬,果見其人,態貌雄偉,言辭彰彰,果能之士,果毅之士。使亦美之。使者曰:「籲!忠哉!文淵子舉無謬言。今非先生如其言。」 使謂先生曰:「非先生否?」曰:「然。」「廬峰下年何?」曰:三十年矣。」曰:「「膻腥乎?淡薄乎?」曰:「隨分。」曰:「志乎?」曰:「子墊問孟子是也。」曰:「仕乎?」曰:「可」曰:「先生知我來乎?」曰:「不知。」使乃出詔以示非先生。非先生一見詔出,倉惶俯伏於地,自駭。謂使者曰:「儒生居芙蓉峰下已有年矣。欲兼善天下,三十年不達,不過獨善其身而已。今皇上何知,有煩使者至此。敢問使者,莫不有舉者乎?乃君自知乎?」使者曰:「知者以先生之能,具文以上聞。上特遣某詣廬而詔。先生起乎?隱乎?」曰:「君命,弗敢違也。生殺與奪,惟君專之而又能之,安敢隱乎!」於是同使往朝。 至朝,謁帝於奉天殿。禮畢。帝曰:「爾非先生乎?」非先生聞君命,即拜手稽首,自稱:「臣非生藻不敏,蒙陛下不棄微才,遣使詔臣,臣何幸至此,藻之厚薄,簡在帝心。」帝嘉其言,職以翰林應奉,專天下之文章,是非決焉。藻既承君命,不勝感激。不逾三日而居任焉。 俄而吏部公文至,欲諸官之誥辭關文之。藻於是乎操筆,猶壯士之揮戈,蛇之入草,龍之蜿水,不時而文成,成則成矣。 傍一編修至,觀藻之文,謂藻曰:「先生之文,美則美矣,何負知人哉?」藻曰:「知者誰?」編修曰:「文淵子乃知先生者。先生所以至朝而官,皆文淵子之所舉。先生所作之文,文淵子已有定式。今先生重為之,吾將以為先生負之矣。」藻曰:「不知而誤。今編修所言甚當,然吾亦非故意耳。自後勿為。」於是藻辟翰林院中諸廚,以目文淵子之所作。果有一定之式,其中有一二不當者,於是改抹之。 編修亦目之,乃曰:「藻果君子也,知人有缺,先生補之,可謂全人矣。何也?文淵子失之于前,先生補之于後,文淵子之失乃不失矣。」明日,藻又改抹之,亦詔誥之辭,其辭的當,藻乃汙抹之。 編修忽至而見,謂藻曰:「先生負知人矣。」藻曰:「何故?」曰:「先生若飾文淵子之失,則是美文淵子之文也。今文淵子之文有的當者,他不可過。藻乃汙抹之,是眇文淵子也。」藻曰:「文本淡薄,但與重厚耳。其無他意。」編修曰:「公若是,則吾不言矣。他日眾議,必有斟酌焉,是非焉。君其思之可也。」 ◇述周誼驅無寧日 洪武初,朕命大將軍等統師三十萬,抵元都而破之。大將軍封宮室,閉府庫,以聽朕命。逾月,朕命內官往視元宮宦臣,抵其宮而視之。其諸宮美麗者十去八九,內存一二守宮,尚五百餘人,人各自生。然諸宮人者,朝望禦榻而悲,暮倚寢床而泣,皆昔日之怨女也。朕命各適其人,使有善終之道。 聘配間,獨一女言殊語異,貌資嫩幼,弗應是行。因是宦臣將入吾宮,詢其由,乃朝鮮之女也。皇后憐其遠離父母,且幼無知,特教育以培之。 明年,高麗入貢,是女父至焉。朕命待以厚禮,廣贈以歸。是後,使者相望,不絕而至。 又七年餘,彼中逆賊弑其王,兼詭殺朝使及內官者。斯殺也,初本欲設巧以掩非,何其構成大禍! 又三年,事不獲已,乃令女子兄周誼者作行人,往來飾非,將必脫此奸頑,豈不愚之甚者也!因是周誼兄弟父子往來為驅,直至歿身者有之,生而複至者有之。惟周誼歲居山海,少會眷屬,備曆艱辛,日無休息,更兼久無善終之道,必為致凝而歿身。 夫何以見?所以見者,誼之生長本於朝鮮,心何離之!奈群逆強差,安敢弗行?既行,且囑託以虛誑,果使誼訴於朕前。誼必不得已,為彼飾非。若不止之,使盡飾其非,將後我不誼悅假。使誼不飾彼之非,則誼必不利於身家。斯兩難之道,孰能決之?人皆弗決,吾將以為誼舍彼而就此,脫高麗驅役之患,而從斯之樂,不亦可乎! ◇述胡人樂天之樂艱時之艱 朕聞朔漠之地,洪龐無際,物多飛走,野多衰草,民無姓氏,其號概一之曰「胡」。然內亦以其種類別之甚廣。所以種類者,有因山水而名種者,有以身名而名於部落者,有以異出而名之者,故雲廣耳。 是境之人,專牧為生,趁水草之利,盛乳駱為豐年。以革為衣,以氈為廬。他無筋骨之勞,但乘駿騎,挾強弓,撫刃矢,縱雄騁志,馳衰草之連天,飛蒼鷹之勁翮,閱疾犬之奔星,張鶻神而仰天,蹙虯髯而俯下。控騎臨風,顯貂裘之不弊。掣羈縱鷹,睹摩青而展翅。其巧也,舒翼而升,斂翼而降。翩翻太虛,搏鴻雁於九霄,墮靈禽於足下。於斯,頃刻之間,致胡人跳躍頓足,翩然而稅騎,掀髯而笑,撚須而呼。快矣哉!胡人樂天之樂。 斯樂也,以時論之,惟仲夏至於季秋,斯樂無窮矣。假使涉孟冬之後,大雪盈郊,山銀水骨,風刀露鏃,饑膚為之裂,馬瘦羊羸,犬畏寒而不捕,紫駝因雪而不騰。弦脆弓弛,氈廬星散,夜因風而沙埋大半,將明之際,更新辟戶。出則狐帽覆首,朔風襲體,如湯澆火燎。俯仰之間,寥寥然碧穹,浩浩然銀茫黃壤。巨野震動,遙岑音鳴,集雪複飛,彌漫遠邇。少時風靜,皆丘丘然。東倏然而再發,至暮而觀,培培而西。時羸牛瘦馬互倚,背風而臥立。老羝童羖,星散自禁。人之晨爨,以三石而鼎,置灶,穩其上,燃牛馬之槁穢。大地堅冰,水非激而非引,惟化雪溶冰,以為飲用。嗚呼!艱時之艱,莫甚於斯也。故為之說。 ◇設禮部問日本國王 禮部尚書至意專答日本國王: 嗚呼!王罔知上帝賜奇甸於滄溟之中,命世傳而福黔黎。今王不奉上帝之命,不守己分,但知環海為險,岩頭石角為奇,妄自尊大,肆侮鄰邦,縱民為盜。帝將假手於人,禍有日矣。 吾奉至尊之命,移文與王。王若不審巨微,效井底鳴蛙,仰觀鏡天,以為巨之無量,無乃構隙之源乎?恐王大略,涉歷古書不能詳細,特將日本與中國通往禮物及前貪商之假辭,如王之國,至日可細目。 日本之盛大也,且日本之稱有自來矣。始號曰倭,後惡名曰倭,遂改日本。其通使中國者,上古勿論。自漢曆魏、晉、宋、梁、隋、唐、宋之朝皆遣使奉表,貢方物、生口。當時帝王或授以職,或爵以王,或睦以親,由彼歸慕意誠,故報禮厚也。若夫叛服不常,構隙中國,則必受兵,如吳大帝、晉慕容廆、元世祖皆遣兵往伐,俘獲男女以歸。千數百年間,往事可鑒,王其審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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