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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序、說(1)


  ◇序

  ◇道德經序

  朕本寒微,遭胡運之天,更值群雄之並起,不得自安於鄉里,遂從軍而保命,幾喪其身,而免於是乎。受制不數年,脫他人之所制,獲帥諸雄,固守江左,十有三年,而即帝位,奉天以代元,統育黔黎。

  自即位以來,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晝遑遑,慮穹蒼之切。鑒於是,問道諸人,人皆我見,未達先賢。

  一日,試覽群書,檢間有《道德經》一冊,因便但觀。見數章中盡皆明理,其文淺而意奧,莫知可通。罷觀之後,旬日又獲他卷,注論不同。再尋較之,所注者人各異見,因有如是,朕悉視之,用神盤桓其書。久之,以一己之見,似乎頗識,意欲試注以遺方來,恐今後人笑,於是弗果。

  又久之,見本經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而懼之?」當是時,天下初定,民頑吏弊,雖朝有十人而棄市,暮有百人而仍為之,如此者豈不應經之所雲?朕乃罷極刑而囚役之。

  不逾年,而朕心減恐。複以斯經細睹。其文之行,用若濃雲,靄群山之疊嶂,外虛而內實,貌態彷佛,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巒,倏態成於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鴻濛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則又若皓月之沉澄淵,鏡中之睹實象,雖形體之如然,探親不可得而捫撫。況本經雲:「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豈不明鏡水月者乎?

  朕在中宵而深慮,明鏡水月形體雖如一,卻乃虛而不實,非著象於他處,安有影耶?故仰天則水月象明,棄鏡捫身則知己象之不虛,是謂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遂於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著筆,強為之辯論,未知後世果契高人之志歟?

  朕雖菲材,惟知斯經乃萬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師,臣民之極寶,非金丹之術也。故悉朕之丹衷,盡其智慮,意利後人,是特注耳。

  是月甲辰,書成。因為之序。

  ◇資世通訓序

  朕于幼時,家貧親老,無資求師以學業,故兄弟力于畎畝之間,更如緇流,遂致聖人、賢人之道一概無知,幾喪其身焉。然雖不知聖人之道何如,其當時善人之言,彼雖不教我,我安得不聽信之!

  忽遇群雄並起,於吾之命如履薄冰。不數年間,獲眾保身。又數年,眾廣而大興,以統天下。時乃尋儒問道,微知其理。故日攻詢訪,博采志人,中積群言,加以比較是非。其中所言當者,非斯人之自能,乃上古哲人之善行,因斯人有志聽懷,今為我學而為我用,於斯人豈徒然哉!其有所言不當者,皆斯人惰其學,況平日解悟差矣。是致作事倒為,或又為非,以覆身滅姓者有之。

  吾嘗靜以思之,凡君天下者,代天理物,統寰宇之大,負教臣民之重。上古哲王,道與天同,今朕匪才薄德,卻乃握乾符而統寰宇,德將安在!於是有宵晝弗敢自寧,但見世人性愚而見淺。古有聖經賢傳,立意深長,為先儒注以繁辭,評論不一,愈愚後學者。朕特以一己之見,總先賢之確論,托謁者評之,直述其意,以利今後人。故為之序雲。

  洪武八年正月 日

  ◇習唐太宗聖教序

  幹旋坤寧,覆載物以無窮。其常經以四時鑒見榮枯,雖目前之易省,化機之運,上古之哲能奚備知其的?然榮枯、隱顯、陰陽,見之易解。及其大造者,乾為陽而坤為陰,所以難窮其至微,以其不知其本源也。設若有實之可稽,縱是癡愚者亦所不疑,所以至微形隱,人莫測窺,其哲能不得無惑?

  況如來之教,指實言虛,因空談有,化及萬類,善彼諸方,現千百億態,罔有上下,鴻濛其靈,寰宇是塞,斂之則毫釐濳蹤,示生死之俱無,幾風霜而不腐。其斂其張,臻洪休于斯時,覺道而幽靈,效之者奚知其根!玄傳寂寞,稽莫知其本根。致使德小而量薄者,窺探旨趣,能無他論者哉!

  然洪法之肇,根於西域。顯金身而會漢帝於夢中,獲演流於東土。曩因化形跡之時,不言而化示,不生不滅,民不教而治。及雙林之有,故金色是藏,斂光不鏡,時又畫象而舒形,金容示現,妙音博被,拔苦趣於幽冥,遺教遐荒,濟萬類于三塗,故真妙之難瞻不易,能於一旨傍謀他術,雜正法以紛紜,致使色空之比假,不無有傍三車之覆馳。

  沙門玄裝者,釋氏之領袖也。生而慈敏,棄親以明心,壯而舉動皆契善符,堅持忍辱。碧潭印月,暑夜松風,難同其清潔。玉露野田,未比其膚潤。方寸將及無礙,諸漏彷佛其盡,久必躡昂霄而淩煙霞,單萬歲而無雙。斂成靜觀,傷大教之傾頺,歎文繁之差謬,欲定真析偽,以滋學者之誠。故延頸西土,孤笻廣漠,履險只征,朝飛凝雪以迷空,生逕難分,夕風浩瀚,走黃沙以幕川。孤進前蹤,冒冰霜而侶影。幾楊柳之青黃,皆途中之數睹。求深願重,至勞猶精。遍五印之寶刹,越恒河之渡。立雙林之陰,洗缽八水。登雞足之巒禪,鷲峰之大會,受直指於心。歸演洪音,如瀚海之波瀾。經分六百,譯布中華。闡揚奧典,宥罪釋愆,臻善良於百福。其玄如日中之捕影,水底之捫月,潔若青蓮,出污泥之不染。猶桂芳秋蕊,香浮室野之馨。慈航業海,倏渡滄溟。體天之造,日月之明。大哉之無為,奚可論乎!

  ◇孝慈錄序

  喪禮之說,聞周朝已備,至秦火乃亡。漢儒采諸說以成書,號曰《周禮》、《儀禮》,或雲《新書》而未行。歷代儒臣往往以為定式,以佐人主。若識時務者,則采可行而行之。其有俗士,執古以匡君,君不明斷,是以妨務而害理,中道廢焉。朕觀其所以,於事甚繁。

  洪武七年秋九月,貴妃薨。敕禮官以定儀,詔翰林稽諸古典。三日而後來奏,人各以《周禮》、《儀禮》以為定式。所雲:父在,為母服期年,于庶母則無服。又引子游問孔子,魯昭公之服有,以孔子不許為必然。

  朕思之再三,迂儒俗士果不識時務。孰不知,孔子之說有大義存焉。宰予問:期年之喪可服?孔子以為不仁。與昭公之事何異乎?不然。當是時,諸侯不有天王而自專。孔子務以三綱五常教不善。昭公諸侯也,其喪禮久出天王,問孔子欲更其禮,可乎?在孔子必不教人不忠,所以不言期之非.及宰予閒居之論,孔子卻言其非,可見母之期服不近人情焉。

  今之迂儒,止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古非今,昭然矣。且禮出於天子,上行下效焉。今天子、皇子,母服期,庶母則無服,五服之外則不服。若以其說為必然,則堯之德靡矣。堯乃親九族,而平章百姓,豈獨五服之外者歟!

  於是命諸儒遍考諸書以報。又數日來奏:古今論喪服者,凡四十有二人,願服期年者十四人,願服三年者二十八人,比服期年增倍。由是觀之,三年之喪,豈不合人情者乎!

  夫父母之恩一也。父服三年,父在,為母則期年,豈非低昂太甚乎?其於人情何如也!且古不近人情而太過者有之。若父母新喪,則或五日、三日,或六七日,飲食不入口者,方乃是孝,朝抵暮而悲號焉,又三年不語焉。禁令服內勿生子焉。朕覽書度意,實非萬古不易之法。若果依前式,其孝子之家,為已死者傷見生者十亡八九,則孝禮頺焉,民人則生理罷焉,王家則國事紊焉。

  又聞周公《無逸》篇述殷王,中宗享國七十五年,高宗享國五十九年,祖甲享國三十三年。自時厥後,惟耽樂之從,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壽可稽而短可考,豈不明矣。然周公止知如是,不知定期服已失人倫,終致後王壽短而社稷移者,亦由庶母無服焉。或父歸而子乘之,人倫安在?所以壽促而王綱解。迂儒茫然哉!

  朕觀宮生之君,好內山林之士,任為股肱爪牙,暴貴其身,致君牽制文義,優柔不斷,國之危亡,非迂儒者誰?其喪禮之論,時文之變態,儒乃不能審勢而制宜,是古非今,灼見其情,甚不難矣。

  每聞漢唐有忌議喪事者,在朕則不然。禮樂制度出自天子,於是立為定制:子為父母,庶子為其母,皆斬衰三年;嫡子、眾子為庶母,皆齊衰杖期,使內外有所遵守。

  洪武七年冬十一月一日

  ◇夏日雨晴詩序

  兩儀昭著,律以常經。貞則序,而萬物茂焉。若時君怠政,則經失律,節序易常,萬物殃矣。

  洪武八年八月,無雨,至九年夏四月初,尚未霑濡。民雖未恐,朕心遑遑,慮失民人種植。至當月二十有七日申漏,山氣上升,江蒸海湧,陰雲四布,天雨下降,宵晝淋淋,盡天地足滂沱。抵五月二十一日,三旬不止。次日,將戒百辟,祀後土於北郊。

  明旦,天開,雨餘,山氣薄霧油然而往來,雖吳道子施描,方今之時,畫豈足盡其考態。蓋天開圖畫,倏然忽然,變象異常,故難真耳。因樂天垂顧,特敕儒臣賦詠之,故亦為序。

  皇皇後土兮,德溥河量。山澤通氣兮,天雨落而至滂。三旬陰靄兮過美,又將有傷兮或殃俄雲斂而天霽兮,民歌樂康。老農謳歌兮,陸種而水秧。朕握乾符兮何祥?但時和歲豐兮,世道為良。

  今喜雨霽兮,大祀列張。臣僚賦讃兮鏗鏘。朕將稽首兮拜遙蒼。家給人足兮,秋收冬藏。皇祗兮洋洋,惟願昭格兮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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