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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永之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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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永之,字仲修,清江人,家饒於貲。既冠,未知學,過婦翁家,新淦練高者,早有才譽,永之友婿也。翁異視高,而庸眾人遇永之。永之歸,發憤就學,寒暑晝夜不懈,數年學大進,尤長《春秋》。與梁寅往復辯論經義,寅投以書,永之報曰: 日以《春秋本旨序》呈之左右,及奉還示,詞累數百言,若有取於愚瞽之作,而教其所弗逮。然蒙固之見,有未盡白,而明諭有不可不複者,敢略布之。 執事之言曰:「諸如或日或不日,稱爵,稱人,名之,字之,王之稱天與否,諸侯之列序與否,大夫之登名與否,皆因史之舊,非聖人之意之所存。」執事所論,度越老生宿師萬萬無疑。其曰夫子言知我惟《春秋》,罪我惟《春秋》。知之者,知其明王者之法也。罪之者,罪其彰亂逆之跡也。夫《春秋》之為《春秋》,明王法,彰亂逆,誠聖人之旨,然謂因魯史之文而筆之,傳之,修之,完之,使觀者有所勸沮,王法由之而明。亂逆由之而彰,則可也。若謂損益乎魯史而明之彰之,則弗可。 夫聖人者,豈盡異於人哉?其德,則聖人也,其不幸而不得其位,則猶夫人之子也。時無明王,誰知宗予,待之者曰季孟之間,則猶夫人之臣也。猶夫人之臣子,而私損益其國之信史,明王法而彰亂逆,無乃弗可乎?今之與古遠矣,而其理弗異也。設使有一孔子,生乎今之世,立乎今之朝,非君之命與其職守,而取今之國史而損益焉,予奪焉,褒譏焉,而公示之人,其不為僇民者鮮矣。聖人對陽貨則謹諾,過宋而微服,居其邦不非其大夫,其自稱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夫豈以其聖而傲當世哉? 蓋方是時,各國之史,亦莫不有人焉。其立辭也,亦莫不有法焉。趙穿之弒,逆也。書曰「趙盾弒其君」,則晉史之良也。崔杼之弒,逆也。太史死者三人,卒書曰「崔杼弒其君」,則齊史之良也。之二國者,有二良焉,況于魯有秉禮之臣者乎?是故法之謹嚴,莫過於魯史,其屬辭比事,可以為訓,莫過於魯史。具當世之治亂盛衰,可以上接乎《詩》、《書》之跡,莫過於魯史。是以聖人有取焉,謹錄而傳焉,以寓其傷周之志焉。其知者曰是不得已焉耳,其不知者曰是匹夫也。而暴其君大夫之惡于天下後世,故曰知我者將在是,罪我者將在是,亦聖人之謙辭耳。夫豈曰改周制,寓王法,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之謂哉? 其曰言之重,辭之複,必有大美惡焉,此先儒之說也。執事取之,故曰:首止之會盟,葵丘之會盟,皆再書焉,是美之大而詳其辭也。稷之會,曰:成宋亂。劉單以王猛居於皇,尹氏立子朝,而先之以王室亂,皆複言焉,是惡之大而詳其辭也。 抑嘗考之,蓋史策之實錄,而其紀載之體異焉耳。其凡有五:有據其事之離合而書之者,有重其終而錄其始者,有重其始而錄其終者,有承赴告之辭而書之者,有非承赴告之辭,聞而知之而書之者。此五者,其凡也,而皆所以紀實也。或會而盟,盟而同日,是會之與盟,離而二事矣。合而一事則同書,離而二事則異書,固當然也。夫首止之與葵丘也,皆夏之會而秋之盟,是離而為二事矣。故再書焉,此據其事之離合而書之者也。踐土之會,美矣,而盟不異書,同日也。平丘之會無美焉,而盟則異書。異日也,皆實之紀也。非美之大而詳其辭也,將書其取鼎也,於稷之會,則始之以成宋亂,此重其終而錄其始也。既書曰:「宋災,伯姬卒也。」於澶淵之會,則終之宋災故。此重其始而錄其終也。會未有言其故者,於之二者而言之,特以明其所重也。他如書實來,則先言州公如曹,書齊侯伐北燕,則遂書暨齊平,皆是物也。子朝之亂,叔鞅至自京師而言之,未知其孰是焉。故曰王室亂,此非承赴告之辭,聞而知之而書之者也。劉單以王猛居於皇,則來告矣,敬王居翟泉,而尹氏立子朝,則來告矣,此承赴告之辭而書之者也。 他如程子之《傳例》有曰:「將卑師少例書人,此承赴告者也。」不知將帥名氏多寡亦書人,此聞而知之者也,皆實之紀也,非惡之而詳其辭也。程子曰:「《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乃易見也。其微辭隱義,時措得宜者,為難知也。」夫所謂易見,則然矣。其曰隱微難知,果何謂哉?聖人將昭大辨于萬世,顧乃有隱微難知之義,是未免蹈前儒之失也。僕之愚,不敢以為然也,雖然程子之傳,有舍乎褒貶予奪而立言者,則非先儒之所及也。若胡康侯之學術,正矣。其論議辨而嚴矣,其失則承乎前儒而甚之者也。朱子嘗曰:「有程子之《易》,可自為一書。謂其言理之精而非經之本旨也。若胡氏之《春秋》,自為一書焉可也。」夫時有遠近,則史有詳略,則辭有同異,此甚易曉也。若自文以上,日食有不書日者,文以下悉書日焉。自文以前,君行八十。書至者十七。文以後,君行九十,書至者六十四是也。執事所謂隨時而觀經,此誠善也。 而公羊子曰:「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異詞。」何休曰:「所見之世,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詞焉。所聞之世,思王父少殺,故諱亦少殺焉。所傳聞之世,思高曾又少殺,故弗之諱焉,甚乎其陋矣。」陳傅良曰:「隱、桓、莊、閔,一書法也。僖、文、宣、成,一書法也。昭、襄、定、哀,一書法也。」夫不曰史之有詳略,而曰聖人隨其時而異其書焉,其賢于公羊何氏者幾希? 大較說者之失有三,尊經之過也,信傳之篤也,不以《詩》、《書》視《春秋》也。其尊之也過,則曰聖人之作也。其信之也篤,則曰其必有所受也。其視之異乎《詩》、《書》也,則曰此見諸行事也。此刑書也,夫以為聖人之作,而傳者有所受,則宜其求之益詳,而傅合之益鑿也,以為見諸行事,以為刑書,則宜其言之益刻。而煆煉之益深也,以為美,則強求諸辭曰:「此予也,此褒也,聖人之微辭也。」或曰:「聖人之變文也。」一說弗通焉,又為一說以護之。一論少窒焉,又為一論以飾之。使聖人若後世法吏,深文而巧詆,蔑乎寬厚之意,此其失非細故也。 今僕之愚曰:其文則魯史,其義則彰善而癉惡,冀述而傳於後,則以刪《詩》定《書》贊《易》同。其狂僭而為傳也,則直釋其義。其善者,曰如是而善。其惡者,曰如是而惡。夫褒譏予奪之說,其區別凡例,則主程子。其綱領大意,則主朱子。其三傳則主左氏。以杜預說時核其繆妄,諸家則無適主,取其合者,去其弗合者,如是而已。」 寅得書,無以難也。永之與南昌劉崧、萬石,大樑辛敬,襄城楊士弘,江甯周湞,泰和王佑及高為詩友,文譽遠出高右。兼工書法,篆楷行草皆有師承,輕於財貨,施連郡縣,已獨泊然布素,日靜處一室,以翰墨自適,客至不具盛饌,酒數行,論文賦詩,焚香鼓琴而已。嘗一至京師,宋濂亟稱其文,欲留之,以耳聾辭歸,後以子奉獲罪,籍其家,奉死。永之當徙萊州,行至桃源,病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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