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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續宜神道碑


  李勇毅公神道碑銘

  公諱續宜,字克讓,號希庵。兄弟五人,忠武公諱續賓,次居四,公其季也。余既銘忠武公之墓,茲不復具其家世。公少好深湛之思,強探力索,洞徹幽微。師事羅忠節公澤南,常以躬行不逮為恥。

  咸豐三年,羅公募勇援救江西,公遂參軍事,以功累晉知縣、同知,賞戴花翎,而名顧不顯。六年冬,湘軍再克武昌、漢陽。巡撫胡文忠公奏公有勞,特為兄續賓所掩耳。有詔以知府選用,賞加道銜。既而隨兄圍攻九江。

  明年,以事省餘瑞州軍中,遂偕諸將圍攻瑞州。會皖北群賊上竄蘄、黃,公乃自瑞挈千七百人回救湖北。師至黃州,與胡文忠公並轡謀野,周覽形勢,自巴河、蘄水、廣濟、黃梅,六戰破賊壘無算,遂會克小池口。由是公之威名與忠武公差頡頏矣。公率所部既集九江,忠武公乃得以其間分兵克復湖口,連下彭澤、小孤、梅家洲諸城。公又以偏師卻湖口之賊,禦竄陷麻城、黃安之寇。忠武公乃得專力破滅九江,皆公之助也。湖北事已大定,胡文忠公以皖中久困水火,奏請敕忠武公廓清皖北,而留公以固楚疆。天子亦南憂江淮,絕重李氏昆季矣。無幾何而有舒城、三河之變,忠武公殉難,將士死者六七千人,天驚地岌。公在黃州,哀迫之際,經緯萬端。人則損食悲咽,出則拊循潰卒,思鄉者遣歸,願留者編伍,哺粟賜衣,接以溫語;差討諸將之罪,而簡用其良。部署粗定,適胡文忠公以母喪奉詔起複,相與申儆簡練,而湘軍複振。

  明年夏,劇賊石達開竄擾湖南,圍攻寶慶。公時新奉荊宜施道之命,統兵自鄂援湘。朝廷壯之。師抵長沙,進自資水之西,四戰而解寶慶之圍。圍中官軍三萬,與饑困之民,一時得蘇。眾聲大和,論功賞加布政使銜。當是時,余與胡公方議並力規取安慶省城。余弟國荃與將軍多隆阿分圍安慶、桐城。公自湖南東還,駐軍兩路之中曰青草塥者,大敗逆酋陳玉成於掛車河,布陳之廣,近世罕聞。旋拜安徽按察使。十一年,又有安徽巡撫之命。公具疏,以謂「逆酋圖解安慶之圍,悉銳西竄,必犯湖北,以攻我之所必救。湖北為眾軍根本,臣宜提師回援,不能遽受皖撫之事。」

  比公馳抵武昌,而賊已犯黃州、德安兩府五縣。其別賊自江西至者,又陷興國、大冶等縣。公經營七月,始將列城恢復,安慶亦藉以告克。而胡公薨於位,文宗亦晏駕。八音遏矣。

  今上嗣位,褒安慶功,賞穿黃馬褂,調補湖北巡撫。既又命移撫安徽。公初蒞安慶,繼駐六安,屢奉密詔,以苗沛霖叛服無常,詢問剿撫機宜。公複疏,謂「苗沛霖官至道員,公犯不韙,圍撫臣于壽州,陷其城,屠其眾,乃複詭言求撫,此豈足信?不過假稱反正,號召近縣,養成羽翼。若正彼叛逆之名,人人得而誅之。而寬其黨羽,使為我用,彼勢日孤,終成禽耳。」

  天子韙之。公又以時解潁州之圍,克霍邱之城,綏撫各圩,陰散逆黨,選任賢吏,安民墾田,功績漸彰矣。詔授為欽差大臣。而公適聞訃,丁母憂,不克受事。朝廷命仍署理巡撫。三疏陳謝,始奉命賞假百日,回籍治喪。

  公既以苦思遘病,徹夜不寐,夙患咯血,至是增劇。歸裡後,六奉詔旨起複,墨絰視師。公以哀慕未忘,而嬰疾轉篤,請假四十日調養。既而輿疾就道,又請假四月,並開巡撫之缺。朝廷鑒其至誠,所請未嘗不許,而以淮南事棘,又未嘗不敦促上道,詔召相銜。至冬初,再疏自陳病狀。公亦自知不起。

  遂以同治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卒於家,春秋四十有一。敕照總督例賜恤,三省建立專祠,予諡勇毅。

  配彭氏。子光英,特賞直隸州知州。

  同治三年,某月某甲子,葬某處某山,八年某月某甲子,改葬某山。

  公與忠武公皆負重名;淡于榮利,昆弟同之。忠武好蓋覆人過,公則嫉惡稍嚴;忠武戰必身先,驍果縝密;公則規畫大計,而不甚校一戰之利。至其臨陣,百審一發,發無不捷,成功一也。余不詳敘戰狀,而略述公言以綴之銘。

  銘曰:

  凡戰有機,鬼神翕辟。靜如山寒,終日闃寂。
  動若電飛,百霆齊擊。蓄勢宜久,氣囂宜淳。
  此公之言,吾耳所聆。凡公勳績,好謀乃成。
  博籌多算,終格神明。匪直戰事,學道亦然。
  精思力踐,誠可達天。立功雖偉,公不自賢。
  立德未竟,齎志九泉;我銘昭之,永詔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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