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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鄉縣賓興堂記


  自古開國之主,以武功龕定禍亂,而繼體蒙業之君,恒以文德致太平。如漢,如魏,如宋,如陳,如拓拔魏,如高齊,如唐,如明,其第二世嗣為帝者,皆諡曰文。我朝龍興遼沈,太祖以神武肇基。其製造國書、右文布化、郊廟齋戒諸大典,多成于太宗文皇帝之世。蓋武以開之,文以守之;干戈方興,未遑雅教。非其志有不逮,亦其時會有不得兼者也。

  咸豐二年,粵賊洪、楊之徒,既已逾嶺而北,由湖湘而犯江漢,長驅東下,入金陵而據之。遂北寇河朔,東躪瀛碣,西擾汾晉,中原糜沸。我湘鄉實始興義旅,轉戰於兩湖、江西、廣西、廣東、河南、安徽諸行省,所在破敵克城,聲威炬然,號曰「湘勇」。「湘勇」之名聞天下。一時宿將,如羅忠節公、王壯武公、李君續賓兄弟、蕭君啟江、劉君騰鴻、趙君煥聯、蔣君益澧,及余弟國荃輩,皆以仁勇為士卒所親附,歷久而不渝。蓋武功之懋,非他州縣所可望而及。

  秦漢稱山西出將。考之安定、天水、隴西諸郡,曾不能敵今日之一縣。可謂盛哉!其官斯土者,則有朱侯孫詒、唐侯逢辰、黃侯醇熙,賴侯史直,又皆一時賢俊,有循良之績。與邦人士講求吏治將略,互相稱美,訴合無間。同明相照,同氣相求,何其翕應者與!咸豐癸醜,唐侯臨蒞茲邑,倡捐助餉,練勇防堵。越二年,申詳大憲,奏請增廣文武學額,聖恩加增,永為定額。人爭頌唐侯之功不衰。是年天下士會試于禮部,湘鄉獨無人赴部應試。唐侯喟然曰:「湘鄉之武,非無文也。今或無一士與於春官之試,豈餘之不德,不足以興文教歟?抑軍興久而生事絀,公車之欲北者,不足於資歟?」

  於是捐金若干,買七都田六十三畝,為賓興公費。又勸諭士民,捐買田宅若干,以子午卯酉年租人為會試旅費,寅申巳亥年租人為鄉試途費,辰戌醜未年租人為歲科試卷費。置賓興堂,擇廉正者經紀之。立條明約,既簡既堅,以期久遠。自唐世長吏設賓主,陳俎豆,備管弦,行鄉飲酒禮,歌《鹿鳴》之詩以餞士,差具前古興賢之義,今猶略存其法,獨不得與計吏偕。士或起白屋,無所資借,則別廉捐義,媮為一切,苟以集事,無匱乏。枉吾尺以求一日之直,彼有所迫而然也。

  湘鄉山邑,多狷介自守之士。唐侯禮賢惠眾,所以愛士者甚重,則士之所以自待者,愈不得輕。入無仰事俯蓄之累,出無金盡裘敝可憐之色,摶心一志,以道于君子之道,而委蛇以隱射乎有司者之程度,境裕而神暇,事半而功倍。然猶有失焉者,蓋什而不能以一二耳。方今大難削平,弓矢載櫜,湘中子弟忠義之氣,雄毅不可遏抑之風,鬱而發之于文。道德之宏,文章之富,將必有震耀寰區,稱乎今日之武功,而又將倍焉蓰焉者。余雖衰鈍,尚庶幾操左券於此,請以右券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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