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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唐先生南歸序


  古者道一化行,自卿大夫之弟子與凡民之秀,皆上之人置師以教之。於鄉有州長、黨正之儔,于國有師氏、保氏。天子既兼君師之任,其所擇,大抵皆道藝兩優,教尊而禮嚴。弟子摳衣趨隅,進退必慎。內以有所憚而生其敬,外緝業以興其材。故曰:「師道立而善人多。」

  此之謂也。

  周衰,教澤不下流。仲尼幹諸侯不見用,退而講學於洙泗之間,從之遊者如市。師門之盛,振古無儔。然自是人倫之中,別有所謂先生徒眾者,非長民者所得與聞矣。仲尼既沒,徒人分佈四方,轉相流衍。吾家宗聖公傳之子思、孟子,號為正宗。其他或離道而專趨於藝,商瞿授《易》於臂子弓,五傳而為漢之田何。子夏之《詩》,五傳而至孫卿,其後為魯申培。左氏受《春秋》,八傳而至張蒼。是以兩漢經生,各有淵源。源遠流歧,所得漸纖,道亦少裂焉。有宋程子、朱子出,紹孔氏之絕學,門徒之繁擬于鄒魯。反之躬行實踐,以究群經要旨,博求萬物之理,以尊聞而行知,數百千人,粲乎彬彬。故言藝則漢師為勤,言道則宋師為大,其說允已。元明及我朝之初,流風未墜。每一先生出,則有徒党景附,雖不必束修自上,亦循循隅坐,應唯敬對。若金、許、薛、』胡、陸稼書、張念芝之儔,論乎其德則暗然,諷乎其言則犁然而當理,考乎其從遊之徒,則踐規蹈矩,儀型鄉國。蓋先王之教澤得以僅僅不斬,頑夫有所忌而發其廉恥者,未始非諸先生講學與群從附和之力也。《詩》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誠珍之也。今之世,自鄉試、禮部試舉主而外,無複所謂師者。間有一二高才之士,鉤稽故訓,動稱漢京,聞老成倡為義理之學者,則罵譏唾侮。後生欲從事于此,進無師友之援,退犯萬眾之嘲,亦遂卻焉。

  吾鄉善化唐先生,三十而志洛閩之學,特立獨行,詬譏而不悔。歲庚子以方伯內召為太常卿。吾黨之士三數人者,日就而考德問業。雖以國藩之不才,亦且為義理所薰蒸,而確然知大閑之不可逾。未知于古之求益者何如,然以視夫世之貌敬舉主與厭薄老成,而沾沾一得自矜者,吾知免矣。

  丙午二月,先生致仕得請,將歸老於湖湘之間。故作師說一首,以識年來向道之由,且以告吾鄉之人:苟有志于強立,未有不嚴於事長之禮,而可以成德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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