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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璧齋先生六十壽序


  莊子曰:「木以不材自全,雁以材自保,我其處材不材之間乎?」

  旨哉斯言!可以壽世矣。雖然,抑有未盡也。此其中有天焉:魁岸之材,有深自韜匿者,去健羨,識止足,天乃使之馳驅後先,殫精竭力而不能自怡;有銳意進取者,天或反厄之,使之蓄其光采,以昌其後而永其年。跡似厄之,實則厚之。材,鈞也,或顯而吝,或晦而光,非人所能自處也,天也。

  我年伯璧齋先生,天之處之殆厚矣哉!先生少讀書,有大志。既冠,補博士弟子員,旋以優等食餼。屢躓場屋,貢入成均。試京兆,仍絀。權當陽校官數月,儒術濟濟,翕然景從。其居鄉也,外和而中直,不惡而人畏之。優伶雜劇,至不敢入境。諺曰:「桃李無言,下自成蹊。」

  直其表而影曲者,吾未之聞也。先生孝友可以施于政,尊行可以加人。課徒而得與校,而士慕附,處於鄉而不肖知勸,此天予以有用之材也。使得所藉手,舞長袖而回旋,其展布當何如?顧乃蹭蹬棘闈,連不得志。前歲乙未,恭遇覃恩,臣僚得榮其親。維時先生之塚嗣觀亭前輩,既由翰林官西曹,兩世封贈如例。而先生猶以有事秋試,遷延不得請。於是先生橐筆鄉闈,十餘役矣。從遊之士得其口講指畫,或皆扶搖直上。而觀亭前輩昆仲皆得庭訓,而翔步詞林,後先輝映。獨先生黜抑良久,曾不一騁騏驥之足,固可解乎?

  夫以先生之德之能,于科名何與輕重?其達觀內外,何嘗不睨青紫如糠秕?然終不自畫,誠欲有所白于時,而又惡夫庸庸者,一蹶而不復振,乃借恬退之名,以文陋而售其巧。故思有以厲之耳。以志則如彼,以遇則如此,此豈盡有司之咎哉?蓋所謂天也。天者,可知而不可知,無可據而自有權衡。昆山之玉,鄧林之大木,生非不材也。貢之廊廟,非不貴也。鑿之、琢之,尋斧縱之,剖其璞,傷其本,向之潤澤而輪困者,蕩然無餘。天欲厚之,則不如韞于石而光愈遠;叢之豐草之中而蔭愈廣,而枝愈蕃。向使先生假鴻漸之羽,激昂雲路,揚厲中外,詎不快於志而裨益于時?而所發既宏,所積漸薄,天與於前,或靳於後。精神有時而竭,福蔭有時而單,是亦琢玉斫木之說也。謂能優遊林泉,頤神彌性,如今日也乎?謂能澤流似續,光大門閥,如今日也乎?

  本年某月,先生六十壽辰。次嗣君雨山,與余為同年友,謬相知愛。將稱觴介壽,囑餘以言侑爵。吾聞君子之事親也,可以無所不至。獨稱其親之善,則不敢溢詞以鄰於誣。君子之于友也,可以無所不至,道揚世德,則不敢虛述以近於諛。余悉先生嘉言篤行稔矣。今欲敷陳盛美,頌禱龐祺,深懼其諛也。故不具論。第論天之生材,此豐彼嗇,大有權衡。以征先生所以延年受祉之由,亦使觀亭前輩昆仲知今日之蜚聲騰實,其鬱積者有自非一朝一夕之故也。欽念哉!欽念哉!小子竊祿于朝,蓋吾父之溷跡名場,撼頓不得伸,亦有年矣。持是以思,則先生之緝熙純嘏,天之厚之,正未有艾耳。質之先生,或以斯言為不謬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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