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曾國藩 > 曾文正公全集 | 上頁 下頁
經史百家雜鈔卷二十二


  敘記之屬一

  書/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蔔。」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未可戚我先王」,周公勸二公勿蔔,將私為蔔而禱也。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乃命於帝庭」四句,言武王命於上帝,能定國安民也。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乃蔔三龜,一習吉。啟籥見書,乃並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終是圖;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冊于金滕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辟,戴氏:主辟位。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居東之近郊。則罪人斯得。周公辟位之時,不知流言之所自起也。二年以後,乃知其出於管、蔡,故曰「斯得」。於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鴟鴞》,勸王興師討管、蔡之詩也。王亦未敢誚公。王見《鴟鴞》之詩,尚未信公,但亦未誚公耳。秋,大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蔔!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迎,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歲則大熟。

  書/顧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幾。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禦事。王曰:「嗚呼!疾大慚,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茲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弘濟於艱難,柔遠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茲!」既受命,還,出綴衣於庭。越翼日乙丑,王崩。

  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于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向,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幾;西序東向,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幾;東序西向,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幾;西夾南向,敷重筍席,玄紛純,漆,仍幾。越玉五重,陳寶。赤刀、大訓、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胤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兌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大輅在賓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二人雀弁,執惠,立于畢門之內;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於東堂;一人冕,執鉞,立於西堂。一人冕,執戣,立於東垂;一人冕,執瞿,立於西垂;一人冕,執銳,立於側階。王麻冕黼裳,由賓階;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太史秉書,由賓階,禦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幾,道揚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文、武之光訓。」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咜。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諸侯出廟門。

  俟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黃朱。賓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德,答拜。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高祖寡命!」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義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眼于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群公既皆聽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

  左傳/齊魯長勺之戰

  莊公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左傳/秦晉韓之戰

  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晉侯烝于賈君,又不納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晉侯許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內及解梁城,既而不與。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

  以上秦伐晉之由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車敗。」詰之,對曰:「乃大吉也!三敗,必獲晉君。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夫狐《蠱》,必其君也。《蠱》之貞,風也;其悔,山也。歲雲秋矣,我落其實,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實落、材亡,不敗何待?」

  以上卜徒父之筮

  三敗,及韓。晉侯謂慶鄭曰:「寇深矣,若之何?」對曰:「君實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孫!」卜右,慶鄭吉,弗使。步揚禦戎,家僕徒為右,乘小駟,鄭入也。慶鄭曰:「古者大事,必乘其產,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而服習其道,唯聽納之,無不如志;今乘異產,以從戎事,及懼而變,將與人易,亂氣狡憤,陰血周作,張脈僨興,外強中乾,進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聽。

  以上慶鄭不孫之詞

  九月,晉侯逆秦師。使韓簡視師,複曰:「師少於我,鬥士倍我。」公曰:「何故?」對曰:「出因其資,入用其寵,饑食其粟,三施而無報,是以來也。今又擊之,我怠秦奮,倍猶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況國乎!」遂使請戰,曰:「寡人不佞,能合其眾,而不能離也。君若不還,無所逃命。」秦伯使公孫枝對曰:「君之未人,寡人懼之;入而未定列,猶吾憂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韓簡退曰:「吾幸而得囚。」

  以上韓簡視師

  壬戌,戰于韓原。晉戎馬還濘而止,公號慶鄭,慶鄭曰:「愎諫、違蔔,固敗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禦韓簡,虢射為右,輅秦伯,將止之;鄭以救公誤之,遂失秦伯。秦獲晉侯以歸。

  以上韓原戰事

  晉大夫反首拔舍從之,秦伯使辭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從君而西也,亦晉之妖夢是踐,豈敢以至?」晉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後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實聞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風。」穆姬聞晉侯將至,以太子、弘與女簡璧登臺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絰逆,且告曰:「上天降災,使我兩君匪以玉帛相見,而以興戎。若晉君朝以入,則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則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諸靈台。

  以上獲晉侯後情事

  大夫請以入,公曰:「獲晉侯,以厚歸也。既而喪歸,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晉人戚憂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圖晉憂,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難任,背天不祥。必歸晉君!」公子縶曰:「不如殺之,無聚慝焉!」子桑曰:「歸之而質其太子,必得大成。晉未可滅,而殺其君,只以成惡。且史佚有言曰:『無始禍,無怙亂,無重怒。』重怒難任,陵人不祥。」乃許晉平。

  以上秦君臣謀處晉侯之法

  晉侯使郤乞告瑕呂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國人而以君命賞;且告之曰:「孤雖歸,辱社稷矣。其蔔貳圉也。」眾皆哭。晉於是乎作爰田。呂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憂,惠之至也!將若君何?」眾曰:「何為而可?」對曰:「征,繕,以輔孺子。諸侯聞之,喪君有君,群臣輯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勸,惡我者懼,庶有益乎?」眾悅,晉於是乎作州兵。

  以上晉臣謀歸君之法

  初,晉獻公筮嫁伯姬于秦,遇《歸妹》之《睽》,史蘇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無也;女承筐,亦無貺也。』西鄰責言,不可償也。《歸妹》之《睽》,猶無相也。《震》之《離》,亦《離》之《震》,為雷為火,為贏敗姬。車說其,火焚其旗,不利行師,敗于宗丘。《歸妹》《睽》孤,寇張之弧,侄其從姑,六年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明年其死於高梁之虛!」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從史蘇之占,吾不及此夫!」韓簡侍,曰:「龜,象也;筮,數也。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先君之敗德,及可數乎?史蘇是占,勿從何益?《詩》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遝背憎,職競由人!」

  以上惠公、韓簡追論昔年蔔筮

  十月,晉陰飴甥會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晉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恥失其君,而悼喪其親,不憚征繕以立圉也,曰:『必報仇,甯事戎狄!』君子愛其君,而知其罪,不憚征繕以待秦命,曰:『必報德,有死無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國謂君何?」對曰:「小人戚,謂之不免;君子恕,以為必歸。小人曰:『我毒秦,秦豈歸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歸君!貳而執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懷德,貳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納而不定,廢而不立,以德為怨,秦不其然!」

  以上呂甥說秦伯歸君

  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館晉侯,饋七牢焉。蛾析謂慶鄭曰:「盍行乎?」對曰:「陷君於敗,敗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將焉入?」十一月,晉侯歸。丁醜,殺慶鄭而後入。是歲,晉又饑,秦伯又餼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聞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後必大!』晉其庸可冀乎?姑樹德焉,以待能者。」於是秦始征晉河東,置官司焉。

  左傳/晉公子重耳之亡

  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於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咎如,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

  以上處狄

  過衛,衛文公不禮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賜也!」稽首受而載之。

  以上過衛

  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從者以為不可,將行,謀于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薑氏。薑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薑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以上安齊

  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于諸侯。得志于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

  以上過曹

  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

  以上過宋

  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晉公姬出也,而至於今,一也;離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三也。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將禮焉,況天之所啟乎?」弗聽。

  以上過鄭

  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橐鞬,以與君周旋。」子玉請殺之,楚子曰:「晉公子廣而儉,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而寬,忠而能力。晉侯無親,外內惡之。吾聞姬姓,唐叔之後,其後衰者也。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廢之?違天必有大咎。」乃送諸秦。

  以上過楚

  秦伯納女五人,懷贏與焉。奉沃盥,既而揮之,怒曰:「秦、晉,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懼,降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請使衰從。」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趙衰曰:「重耳拜賜!」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辭焉,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以上居秦

  僖公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納之。不書,不告入也。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於河。濟河,圍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晉師軍于廬柳。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師退,軍於郇。辛醜,狐偃及秦、晉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晉師。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宮。戊申,使殺懷公於高梁。不書,亦不告也。

  以上秦伯納晉侯正文

  呂、邰畏逼,將焚公宮而弑晉侯。寺人披請見,公使讓之,且辭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餘,命女三宿,女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三月,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已醜晦,公宮火。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以上呂、郤焚宮之難

  晉侯逆夫人贏氏以歸,秦伯送衛于晉三千人,實紀綱之僕。

  以上逆秦贏

  初,晉侯之豎頭須,守藏者也。其出也,竊藏以逃,盡用以求納之。及入,求見,公辭焉以沐。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宜吾不得見也!居者為社稷之守,行者為羈絏之僕,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矣!」僕人以告,公遽見之。

  以上見頭須

  狄人歸季隗于晉,而請其二子。文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余辭,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固請於公,以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

  以上歸二隗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以上介之推避隱

  左傳/晉楚城濮之戰

  楚子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睽,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複治兵於,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賀,何後之有?」

  以上賈策子玉之敗。冬,楚子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

  以上謀救宋

  於是乎蒐於被廬,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君其試之!」乃使郤穀將中軍,郤溱佐之。使狐偃將上軍,讓于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為卿,讓于欒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禦戎,魏犨為右。

  以上大蒐謀帥

  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入務利民,民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資者,不求豐焉,明征其辭。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以正其官,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穀戍,釋宋圍,一戰而霸。文之教也。

  以上因大蒐而追敘前事,兼及後效

  二十八年春,晉侯將伐曹。假道于衛,衛人弗許。還,自南河濟,侵曹,伐衛。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晉郤縠卒,原軫將中軍,胥臣佐下軍,上德也。晉侯、齊侯盟於斂盂,衛侯請盟,晉人弗許。衛侯欲與楚,國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說于晉。衛侯出居於襄牛。

  以上衛持兩端,欲附于晉

  公子買戍衛。楚人救衛,不克。公懼于晉,殺子叢以說焉,謂楚人曰:「不卒戍也!」

  以上魯持兩端,不敢戍衛

  晉侯圍曹。門焉,多死。曹人屍諸城上,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謀,曰:「稱『舍於墓』。」師遷焉,曹人凶懼。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且曰「獻狀」;令無人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報施也。魏犨、顛頡怒,曰:「勞之不圖,報於何有!」僖負羈氏。魏犨傷於胸,公欲殺之,而愛其材,使問,且視之。病將殺之。魏犨束胸見使者,曰:「以君之靈,不有寧也!」距躍三百,曲踴三百,乃舍之。殺顛頡以殉于師,立舟之僑以為戎右。

  以上晉師破曹

  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則絕;告楚不許;我欲戰矣,齊、秦未可。若之何?」先軫曰:「使宋舍我而賂齊、秦,借之告楚;我執曹君,而分曹、衛之田,以賜宋人。楚愛曹、衛,必不許也!喜賂,怒玩,能無戰乎?」公說,執曹伯,分曹、衛之田以畀宋人。

  以上晉謀激齊、秦使來會戰

  楚子入居於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無從晉師!晉師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晉國。險阻艱難,備嘗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廢乎?《軍志》曰:『允當則歸。』又曰:『知難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敵。』此三志者,晉之謂矣。」子玉使伯棼請戰,曰:「非敢必有功也,願以間執讒慝之口。」王怒,少與之師,唯西廣、東宮與若敖之六卒實從之。

  以上楚君欲退,臣欲戰

  子玉使宛春告于晉師曰:「請複衛侯而封曹,臣亦釋宋之圍。」子犯曰:「子玉無禮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軫曰:「子與之。定人之謂禮,楚一言而定三國,我一言而亡之,我則無禮,何以戰乎?不許楚言,是棄宋也;救而棄之,謂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將何以戰?不如私許複曹、衛以攜之,執宛春以怒楚,既戰而後圖之。」公說,乃拘宛春于衛,且私許複曹、衛。曹、衛告絕于楚。

  以上私許複曹、衛,以說三國

  子玉怒,從晉師。晉師退,軍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師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報也。背惠食言,以亢其讎,我曲楚直;其眾素飽,不可謂老。我退而楚還,我將何求?若其不還,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眾欲止,子玉不可。

  以上晉退三舍避楚

  夏四月戊辰,晉侯、宋公、齊國歸父、崔夭,秦小子,次於城濮。楚師背酅而舍,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誦曰:「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公疑焉。子犯曰:「戰也!戰而捷,必得諸侯;若其不捷,表裡山河,必無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欒貞子曰:「漢陽諸姬,楚實盡之。思小惠而忠大恥,不如戰也。」晉侯夢與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其腦,是以懼。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月柔之矣。」

  以上晉君臣論戰事

  子玉使鬥勃請戰,曰:「請與君之士戲,君憑軾而觀之,得臣與寓目焉。」晉侯使欒枝對曰:「寡君聞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為大夫退,其敢當君乎?既不獲命矣,敢煩大夫謂二三子:『戒爾車乘,敬爾君事,詰朝將見!」』

  以上子玉致師

  晉車七百乘,、靷、鞅、靽。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晉師陳於莘北,胥臣以下軍之佐當陳、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將中軍,曰:「今日必無晉矣!」子西將左,子上將右。胥臣蒙馬以虎皮,先犯陳、蔡,陳、蔡奔,楚右師潰。狐毛設二旆而退之。欒枝使輿曳柴而偽遁,楚師馳之,原軫、邰溱以中軍公族橫擊之。狐毛、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楚左師潰。楚師敗績。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敗。晉師三日館穀,及癸酉而還。

  以上城濮戰事正文

  甲午,至於衡雍,作王宮於踐土。鄉役之三月,鄭伯如楚致其師,為楚師既敗而懼,使子人九行成于晉,晉欒枝入盟鄭伯。五月丙午,晉侯及鄭伯盟于衡雍。

  以上晉、鄭盟

  丁未,獻楚俘于王:駟介百乘,徒兵千。鄭伯傅王,用平禮也。己酉,王享醴,命晉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賜之大輅之服,戎輅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櫃鬯一卣,虎賁三百人。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覲。

  以上獻俘于王

  衛侯聞楚師敗,懼,出奔楚,遂適陳,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祚國,及而玄孫,無有老幼!」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

  以上踐土之盟

  初,楚子玉自為瓊弁、玉纓,未之服也。先戰,夢河神謂己曰:「畀余,余賜女孟諸之麋。」弗致也。大心與子西使榮黃諫,弗聽。榮季曰:「死而利國,猶或為之,況瓊玉乎?是糞土也,而可以濟師,將何愛焉?」弗聽。出,告二子曰:「非神敗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實自敗也!」既敗,王使謂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孫伯曰:「得臣將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將以為戮。』」及連穀而死。晉侯聞之而後喜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呂臣實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以上子玉之死

  左傳/秦晉殽之戰

  僖公三十二年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人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餘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于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于鄭。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麇鹿,以間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揚孫奔宋。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薑戎,子墨衰經,梁弘禦戎,萊駒為右。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贏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子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左傳/晉楚邲之戰

  厲之役,鄭伯逃歸,自是楚未得志焉。鄭既受盟於辰陵,又傲事于晉。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于大宮,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複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於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顧前好,傲福于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於九縣,君之惠也,孤之願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圖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乎?」退三十裡而許之平。潘尫入盟,子良出質。

  以上楚克鄭

  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先榖佐之;士會將上軍,卻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

  以上晉救鄭諸將

  及河,聞鄭既及楚平,桓子欲還,曰:「無及于鄭而剿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後。」隨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而動。德、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歲入陳,今茲入鄭,民不罷勞,君無怨,政有經矣。荊屍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乘輯睦,事不奸矣。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其君之舉也,內姓選於親,外姓選於舊,舉不失德,賞不失勞,老有加惠,旅有施捨,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昧也。《武》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也。」

  以上桓子、士會不欲伐楚

  彘子曰:「不可!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謂力;有敵而不從,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夫也!命為軍帥,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為也!」以中軍佐濟。知莊子曰:「此師殆哉!《周易》有之,在《師》之《臨》,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執事順成為『臧』,逆為『否』,眾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天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之謂《臨》,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逼,必敗!彘子屍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獻子謂桓子曰:「彘子以偏師陷,子罪大矣!子為元帥,師不用命,誰之罪也?失屬亡師,為罪已重,不如進也。事之不捷,惡有所分,與其專罪,六人同之,不猶愈乎?」師遂濟。

  以上彘子先濟,晉師皆濟

  楚子北師次於郔。沈尹將中軍,子重將左,子反將右,將飲馬於河而歸。聞晉師既濟,王欲還。嬖人伍參欲戰,令尹孫叔敖弗欲,曰:「昔歲入陳,今茲入鄭,不無事矣。戰而不捷,參之肉其足食乎?」參曰:「若事之捷,孫叔為無謀矣!不捷,參之肉將在晉軍,可得食乎?」令尹南轅,反旆,伍參言于王曰:「晉之從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者,專行不獲。聽而無上,眾誰適從?此行也,晉師必敗!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次於管以待之。

  以上楚君臣商應否避晉

  晉師在敖、鄗之間,鄭皇戌使如晉師,曰:「鄭之從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彘子曰:「敗楚、服鄭,於此在矣,必許之!」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德,而傲怨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內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師叔,楚之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曰:「率師以來,唯敵是求,克敵得屬,又何俟?必從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

  以上晉諸臣商對鄭使

  楚少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聞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于晉?二三子無淹久!」隨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無廢王命!』今鄭不率,寡君使群臣問諸鄭,豈敢辱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于鄭,曰:『無辟敵!』群臣無所逃命!」

  以上晉諸臣商對楚使

  楚子又使求成于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禦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者,禦靡旌摩壘而還。」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菆,代禦執轡,禦下,兩馬、掉鞅而還。」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執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複。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於前,射麇麗龜。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既免。

  以上楚人至晉致師

  晉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黨逐之。及滎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於鮮?敢獻於從者。」叔党命去之。趙旃求卿,未得,且怒于失楚之致師者。請挑戰,弗許;請召盟,許之。與魏錡皆命而往。

  以上晉人如楚致師

  郤獻子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彘子曰:「鄭人勸戰,弗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士季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不徹警也。」彘子不可。士季使鞏朔、韓穿帥七覆于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齊使其徒先具舟於河,故敗而先濟。

  以上晉諸帥號令不一

  潘党既逐魏錡,趙旃夜至於楚軍,席於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之,日入而說——許偃禦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禦左廣,屈蕩為右。乙卯,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搏之,得其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車逆之。潘黨望其塵,使騁而告曰:「晉師至矣!」楚人亦懼王之入晉軍也,遂出陳。孫叔曰:「進之!甯我薄人,無人薄我!《詩》雲:『元戎十乘,以先啟行。』先人也!《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遂疾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晉師右移,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楚子使唐狡與蔡鳩居告唐惠侯曰:「不穀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不穀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借君靈以濟楚師。」使潘党率游闕四十乘,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駒伯曰:「待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吾師必盡!不如收而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敗。

  以上戰事正文。中軍、下軍敗,上軍不敗

  王見右廣,將從之乘,屈蕩戶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自是楚之乘廣先左。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之:「脫扃!」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奔也。」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反。遇敵不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二子:「無顧!」顧曰:「趙叟在後。」怒之,使下,指木曰:「屍女於是!」授趙旃綏以免。明日以表屍之,皆重獲在木下。楚熊負羈囚知,知莊子以其族反之,廚武子禦,下軍之士多從之。每射,抽矢,菆,納諸廚子之房。廚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愛!董澤之蒲,可勝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連尹襄老,獲之,遂載其屍;射公子谷臣,囚子。以二者還。及昏,楚師軍於邲。晉之余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

  以上雜敘戰時細事五端

  丙辰,楚重至於邲,遂次於衡雍。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屍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何以為京觀乎?」祀於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

  以上楚不築京觀

  是役也,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僕叔及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謂是類也。《詩》曰:『亂離瘼矣,奚其適歸?』歸於怙亂者也夫!」

  以上追敘鄭之宵入

  鄭伯、許男如楚。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谷,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鬥,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複其位。

  以上晉不殺桓子

  左傳/齊晉鞌之戰

  衛侯使孫良夫、石稷、甯相、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今既遇矣,不如戰也!」石成子曰:「師敗矣!子不少須,眾懼盡,子喪師徒,何以覆命?」皆不對,又曰:「子,國卿也。隕子,辱矣!子以眾退,我此乃止!」且告車來甚眾,齊師乃止,次於鞫居。新築人仲叔于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既,衛人賞之以邑,辭,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以上齊、衛新築之戰

  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乞師。臧宣叔亦如晉乞師。皆主郤獻子。晉侯許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故捷。克于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許之。卸克將中軍,士燮將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臧宣叔逆晉師,且道之。季文子帥師會之。及衛地,韓獻子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郤子使速以徇,告其僕曰:「吾以分謗也。」

  以上魯、衛乞晉師伐齊

  師從齊師於莘。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見。」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見將也。」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

  以上齊師之驕

  癸酉,師陳於鞌。邴夏禦齊侯,逢醜父為右;晉解張禦郤克,鄭丘緩為右。齊侯曰:「余姑剪滅此而朝食!」不介馬而馳之。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餘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餘手及肘。余折以禦,左輪朱殷,豈敢言病?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餘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

  以上合戰時中軍之勇

  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辟左右!」故中禦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禦者,君子也。」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射其左,越于車下,射其右,斃于車中。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韓厥俯定其右。逢醜父與公易位,將及華泉,驂於木而止。醜父寢于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醜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鄭周父禦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韓厥獻醜父,郤獻子將戮之,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勸事君者!」乃免之。

  以上韓厥獲逢醜父

  齊侯免,求醜父,三入三出。每出,齊師以帥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之。以入于衛師,衛師免之。遂自徐關入。齊侯見保者,曰:「勉之!齊師敗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銳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與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齊侯以為有禮,既而問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

  以上齊侯返國

  晉師從齊師,入自丘輿,擊馬陘。齊侯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磐與地,不可,則聽客之所為。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曰:「必以蕭同叔子為質,而使齊之封內盡東其畝。」對曰:「蕭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諸侯,而曰必質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若以不孝令于諸侯,其無乃非德類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今吾子疆理諸侯,而曰『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之王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子實不優,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以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吾子惠傲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餘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雲從也,況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魯、衛諫曰:「齊疾我矣,其死亡者,皆親呢也。子若不許,讎我必甚!唯子則又何求?子得其國寶,我亦得地,而紓於難,其榮多矣!齊、晉亦唯天所授,豈必晉?」晉人許之,對曰:「群臣帥賦輿以為魯、衛請,若苟有以藉口,而複於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聽?」

  以上晉許齊平

  禽鄭自師逆公。秋七月,晉師及齊國佐盟于爰婁。使齊人歸我汶陽之田。公會晉師於上鄍。賜三帥先路三命之服,司馬、司空、輿帥、候正、亞旅,皆受一命之服。

  左傳/晉楚鄢陵之戰

  晉侯將伐鄭,範文子曰:「若逞吾願,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乃興師。欒書將中軍,士燮佐之;郤錡將上軍,荀偃佐之;韓厥將下軍,郤至佐新軍;荀居守。郤犨如衛,遂如齊,皆乞師焉。欒黶來乞師,孟獻子曰:「有勝矣!」十六年夏四月戊寅,晉師起。

  以上晉師之興

  鄭人聞有晉師,使告于楚,姚句耳與往。楚子救鄭,司馬將中軍,令尹將左,右尹子辛將右。過申,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丞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厖,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內棄其民,而外絕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奸時以動,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誰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復見子矣。」姚句耳先歸,子駟問焉,對曰:「其行速,過險而不整。速則失志,不整喪列。志失列喪,將何以戰?楚懼不可用也!」

  以上楚、鄭諸臣料楚必敗

  五月,晉師濟河,聞楚師將至,範文子欲反,曰:「我偽逃楚,可以紓憂。夫合諸侯,非吾所能也,以遺能者。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六月,晉、楚遇于鄢陵。範文子不欲戰,郤至曰:「韓之戰,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軫不反命;邲之師,荀伯不復從。皆晉之恥也!子亦見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恥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戰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唯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甯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以上範文子不欲戰

  甲午晦,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範匄趨進,曰:「塞井夷灶,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晉、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欒書曰:「楚師輕窕,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郤至曰:「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在陳而囂。合而加囂,各顧其後,莫有鬥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子重使太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騁而左右,何也?」曰:「召軍吏也。」「皆聚於中軍矣。」曰:「合謀也。」「張幕矣。」曰:「虔卜於先君也。」「徹幕矣。」曰:「將發命也。」「甚囂,且塵上矣。」曰:「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皆乘矣,左右執兵而下矣。」曰:「聽誓也。」「戰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戰禱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賁皇在晉侯之側,亦以王卒告。皆曰:「國士在,且厚,不可當也。」苗賁皇言于晉侯曰:「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于王卒,必大敗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複》,曰:『南國蹙,射其元王,中厥目。』國蹙王傷,不敗何待?」公從之。

  以上晉、楚各料敵情

  有淖於前,乃皆左右相違於淖。步毅禦晉厲公,欒為右;彭名禦楚共王,潘黨為右;石首禦鄭成公,唐苟為右。欒、範以其族夾公行。陷於淖,欒書將載晉侯,曰:「書退!國有大任,焉得專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離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於淖。癸巳,潘尫之黨與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劄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憂于戰!」王怒曰:「大辱國!詰朝爾射,死藝!」呂錡夢射月,中之,退入於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於泥,亦必死矣。」及戰,射共王中目。王召養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錡。中項,伏韜,以一矢覆命。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抹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三肅使者而退。晉韓厥從鄭伯,其禦杜溷羅曰:「速從之!其禦屢顧,不在馬,可及也。」韓厥曰:「不可以再辱國君。」乃止。郤至從鄭伯,其右茀翰胡曰:「諜輅之!餘從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傷國君有刑。」亦止。石首曰:「衛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敗於熒。」乃內旌於韜中。唐苟謂石首曰:「子在君側,敗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請止!」乃死。楚師薄于險,叔山冉謂養由基曰:「雖君有命,為國故,子必射!」乃射,再發,盡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車,折軾,晉師乃止。囚楚公子茷。欒見子重之旌,請曰:「楚人謂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今兩國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謂整;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請攝飲焉。」公許之,使行人執榼承飲,造於子重曰:「寡君乏使,使禦持矛,是以不得犒從者,使某攝飲。」子重曰:「夫子嘗與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識乎?」受而飲之,免使者而複鼓。旦而戰,見星未巳。

  以上戰時雜事

  子反命軍吏察夷傷,補卒乘,繕甲兵,展車馬,雞鳴而食,唯命是聽。晉人患之。苗賁皇徇曰:「搜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明日複戰!」乃逸楚囚。王聞之,召子反謀。谷陽豎獻飲於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王曰:「天敗楚也夫!餘不可以待。」乃宵遁。

  以上晉、楚勝負未分,因子反醉而楚王遁

  晉入楚軍,三日穀。範文子立於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書》曰:「惟命不于常。』有德之謂!」楚師還。及瑕,王使謂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師徒者,君不在。子無以為過,不穀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賜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實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謂子反曰:「初隕師徒者,而亦聞之矣。盍圖之!」對曰:「雖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側,側敢不義?側亡君師,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左傳/晉入齊平陰之戰

  十八年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隊於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茲主必死。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系玉二瑴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眾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苟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複濟,唯爾有神裁之!」沉玉而濟。

  以上荀偃志伐齊

  冬十月,會于魯濟,尋溴梁之言,同伐齊。齊侯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裡。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旆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旆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眾也,乃脫歸。丙寅晦,齊師夜遁。

  以上齊畏晉虛聲而遁

  師曠告晉侯曰:「鳥烏之聲樂,齊師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叔向告晉侯曰:「城上有烏,齊師其遁!」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陰,遂從齊師。夙沙衛連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衛殺馬於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兩矢夾脰,曰:「止,將為三軍獲;不止,將取其衷!」顧曰:「為私誓!」州綽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面縛,坐於中軍之鼓下。晉人欲逐歸者,魯、衛請攻險。己卯,荀偃、士丐以中軍克京茲。乙酉,魏絳、欒盈以下軍克都。趙武、韓起以上軍圍盧,弗克。

  以上晉師追奔略地

  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門之。范鞅門於雍門,其禦追喜以戈殺犬於門中;孟莊子斬其橁以為公琴。己亥,焚雍門,及西郭、南郭。劉難、士弱率諸侯之師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東郭、北郭。范鞅門於揚門。州綽門於東閭,左驂迫,還於東門中,以枚數闔。齊侯駕,將走郵棠,太子與郭榮扣馬曰:「師速而疾,略也。將退矣,君何懼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眾。君必待之!」將犯之,太子抽劍斷鞅,乃止。甲辰,東侵及濰,南及沂。

  以上晉攻齊城

  左傳/宋之盟

  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如晉,告趙孟。趙孟謀于諸大夫,韓宣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蠹,小國之大菑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為盟主矣。」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陳文子曰:「晉、楚許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于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為會于宋。

  以上諸侯許向戌弭兵之請

  五月甲辰,晉趙武至於宋。丙午,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為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為多文辭。

  以上宋享趙孟

  戊申,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于晉。丁卯,宋向戌如陳,從子木成言于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庚午,向戌複于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晉之不能于齊,猶楚之不能于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于齊?」壬申,左師複言於子木,國藩按:「複」,白也。上文雲「複于趙孟」,此當雲「複於子木」,「言」字疑衍。子木使馹謁諸王,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皙盟,以齊言。庚辰,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以藩為軍,晉、楚各處其偏。

  以上諸侯皆至

  伯夙謂趙孟曰:「楚氛甚惡,懼難。」趙孟曰:「吾左還,入于宋,若我何?」辛巳,將盟于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為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于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太宰退,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將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為不信,猶不可,單斃其死;若合諸侯之卿,以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與宋致死,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以上楚人衷甲

  季武子使謂叔孫以公命曰:「視邾、滕。」既而齊人請邾,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言違命也。

  以上魯視宋、衛

  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為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屍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屍盟者,楚為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

  以上晉、楚爭先

  壬午,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為客,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乙酉,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于蒙門之外。子木問于趙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對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晉荀盈遂如楚蒞盟。

  以上重盟

  鄭伯享趙孟於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太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床第之言不逾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太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以上鄭伯享趙孟

  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以誣道蔽諸侯,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師辭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

  以上向戌不賞

  左傳/晉魏舒敗無終之戰

  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於太原,崇卒也。將戰,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又厄,以什共車,必克。困諸厄,又克。請皆卒,自我始。」乃毀車以為行,五乘為三伍。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為五陳以相離,兩于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翟人笑之,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左傳/叔孫穆子之難

  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聚于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喙,號之曰:「牛,助餘!」乃勝之。旦而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齊,饋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曰:「願之久矣!」魯人召之,不告而歸。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以雉,問其姓,對曰:「餘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有寵。長,使為政。

  以上豎牛有寵

  公孫明知叔孫子齊,歸,未逆國薑,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長而後使逆之。田於丘蕕,遂遇疾焉。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與孟盟,不可。叔孫為孟鐘,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既具,使豎牛請日,入,弗謁。出,命之日。及賓至,聞鐘聲,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怒,將往,牛止之。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與仲盟,不可。仲與公禦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

  以上豎牛殺孟逐仲

  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杜泄見,告之饑渴,授之戈,對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使置饋於個而退。牛弗進,則置虛命徹。十二月癸醜,叔孫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以上穆子餓死

  公使杜泄葬叔孫,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泄于季孫而去之。杜泄將以路葬,且盡卿禮,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塚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孫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于朝而聘于王,王思舊勳而賜之路。覆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複賜之,使三官書之。吾子為司徒,實書名;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勳。今死而弗以,是棄君命也;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乃使以葬。季孫謀去中軍,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卑公室也。毀中軍于施氏,成諸臧氏。初作中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盡征之,叔孫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於公。以書使杜泄告於殯,曰:「子固欲毀中軍,既毀之矣,故告。」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毀也,故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受其書而投之,帥士而哭之。叔仲子謂季孫曰:「帶受命于子叔孫曰:『葬鮮者自西門。」』季孫命杜泄,杜泄曰:「卿喪自朝,魯禮也。吾子為國政,未改禮而又遷之。群臣懼死,不敢自也。」既葬而行。

  以上杜泄忠於叔孫氏

  仲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家亂,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于寧風之棘上。仲尼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雲:『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以上子殺豎牛

  左傳/楚靈王乾溪之難

  楚子狩於州來,次於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於乾溪,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複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僕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柲,敢請命。」王入視之,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王出,複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素》、《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

  以上子革折王之侈心

  楚子之為令尹也,殺大司馬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奪居田,遷許而質許圍。蔡洧有寵于王,王之滅蔡也,其父死焉,王使與於守而行。申之會,越大夫戮焉。王奪鬥韋龜中犨,又奪成然邑,而使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選氏之族及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禮也。因群喪職之族啟越大夫常壽過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以上四族及群喪職者謀作亂

  觀起之死也,其子從在蔡,事朝吳,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請試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幹、子晰,及郊而告之情,強與之盟,入襲蔡。蔡公將食,見之而逃。觀從使子幹食,坎,用牲,加書,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將納之。與之盟而遣之矣,將師而從之。」蔡人聚,將執之,辭曰:「失賊成軍,而殺余,何益?」乃釋之。朝吳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則如違之,以待所濟;若求安定,則如與之,以濟所欲。且違上,何適而可?」眾曰:「與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鄧,依陳、蔡人以國。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朝吳,帥陳、蔡不羹、許、葉之師,因四族之徒,以入楚。

  以上觀從、朝吳挾蔡公,召子幹、子晰成軍入楚

  及郊,陳、蔡欲為名,故請為武軍。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請藩而已。」乃藩為軍。蔡公使須務牟與史獐先入,因正僕人殺大子祿及公子罷敵。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次於魚陂。公子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使觀從從師於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歸複所,後者劓!」師及訾梁而潰。

  以上先定楚宮,次破散乾溪之師

  王聞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餘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無子,知擠於溝壑矣。」王曰:「餘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請待於郊,以聽國人。」王曰:「眾怒不可犯也。」曰:「若入於大都,而乞師于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于諸侯,以聽大國之圖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然丹乃歸於楚。王沿夏,將欲入鄢。芋尹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誅,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棄,吾其從王!」乃求王,遇諸棘闈以歸。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以上靈王自乾溪歸鄢,中途縊死

  觀從謂子幹曰:「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也!」子幹曰:「餘不忍也。」子玉曰:「人將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國每夜駭曰:「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國人大驚。使蔓成然走告子幹。子晰曰:「王至矣!國人殺君司馬,將來矣!君若早自圖也,可以無辱。眾怒如水火焉,不可為謀!」又有呼而走至者,曰:「眾至矣!」二子皆自殺。丙辰,棄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幹於訾,實訾敖。

  以上子幹、子晰死,平王立

  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而葬之,以靖國人。使子旗為令尹。楚師還自徐,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平王封陳、蔡,複遷邑,致群賂,施捨,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蔔。」乃使為卜尹。使枝如子躬聘于鄭,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犨、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複,王問犨、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曰:「子毋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芊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

  以上平王即位新政

  初,靈王蔔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天而呼曰:「是區區者而不余畀,餘必自取之!」民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初,共王無塚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於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幹、子晰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鬥韋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

  以上埋璧之事

  子幹歸,韓宣子問于叔向曰:「子幹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幹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征,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幹,涉五難以弑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幹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捨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於子幹。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

  以上叔向論子幹不能得國

  左傳/吳楚雞父之戰

  吳人伐州來,楚越帥師及諸侯之師奔命救州來。吳人禦諸鐘離。子瑕卒,楚師熸。吳公子光曰:「諸侯從于楚者眾,而皆小國也,畏楚而不獲已,是以來。吾聞之曰:『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胡、沈之君幼而狂,陳大夫壯而頑,頓與許、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師熸,帥賤多寵,政令不壹。七國同役而不同心,帥賤而不能整,無大威命,楚可敗也。若分師先以犯胡、沈與陳,必先奔。三國敗,諸侯之師乃搖心矣。諸侯乖亂,楚必大奔。請先者去備薄威,後者敦陳整旅。」吳子從之。

  戊辰晦,戰于雞父。吳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與陳,三國爭之。吳為三軍以系於後,中軍從王,光帥右,掩余帥左。吳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國亂。吳師擊之,三國敗,獲胡、沈之君,及陳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許與蔡、頓,曰:「吾君死矣!」師噪而從之,三國奔,楚師大奔。

  書曰「鬍子髡、沈子逞滅,獲陳夏」,君臣之辭也;不言戰,楚未陳也。

  左傳/魯昭公乾侯之難

  季公若之姊為小邾夫人,生宋元夫人,生子,以妻季平子。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公若從。謂曹氏勿與,魯將逐之。曹氏告公,公告樂祁,樂祁曰:「與之!如是,魯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魯君喪政四公矣。無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國君是以鎮撫其民。《詩》曰:『人之雲亡,心之憂矣。』魯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靖以待命,猶可;動必憂!」

  以上公若以魯將逐季平子告宋

  「有鵒來巢」,書所無也。師己曰:「異哉!吾聞文、成之世,童謠有之,曰:『之鵒之,公出辱之。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鶴鵒跦跦,公在乾侯,征褰與襦。鵒之巢,遠哉遙遙,裯父喪勞,宋父以驕。鵒鵒,往歌來哭。』童謠有是,今鵒來巢,其將及乎?」

  以上鵒之兆

  初,季公鳥娶妻于齊鮑文子,生申。公鳥死,季公亥與公思展與公鳥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與饔人檀通,而懼,乃使其妾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餘不可而抶餘。」又訴於公甫曰:「展與夜姑將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與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執夜姑,將殺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殺是,是餘殺也!」將為之請,平子使豎勿內,日中不得請。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殺之。故公若怨平子。季、郈之雞鬥。季氏介其雞,邱氏為之金距。平子怒,益宮于邱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從弟會為讒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執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將於襄公,萬者二人,其眾萬于季氏。臧孫曰:「此之謂不能庸先君之廟!」大夫遂怨平子。

  以上眾怨平子

  公若獻弓於公為,且與之出射於外,而謀去季氏。公為告公果、公賁,公果、公賁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寢,將以戈擊之,乃走。公曰:「執之」。亦無命也。懼而不出,數月不見,公不怒。又使言,公執戈以懼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孫,臧孫以難;告郈孫,郈孫以可,勸;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讒人以君傲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為也!舍民數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難圖也!」公退之,辭曰:「臣與聞命矣,言若泄,臣不獲死。」乃館於公。

  以上公為等謀逐季氏

  叔孫昭子如闞,公居於長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殺公子于門,遂入之。平子登臺而請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討臣以干戈,臣請待於沂上以察罪。」弗許;請囚于費,弗許;請以五乘亡,弗許。子家子曰:「君其許之!政自之出久矣。隱民多取食焉,為人徒者眾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眾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將蕰。蕰蓄,民將生心。生心,同求將合,君必悔之!」弗聽。郈孫曰:「必殺之!」

  以上公徒伐季氏

  公使郈孫逆孟懿子。叔孫氏之司馬鬷戾言於其眾曰:「若之何?」莫對。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國!凡有季氏與無,於我孰利?」皆曰:「無季氏,是無叔孫氏也!」鬷戾曰:「然則救諸?」帥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釋甲執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見叔孫氏之旌,以告。孟氏執郈昭伯,殺之于南門之西,遂伐公徒。

  以上孟孫、叔孫救季氏

  子家子曰:「諸臣偽劫君者,而負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餘不忍也。」與臧孫如墓謀,遂行。己亥,公孫于齊,次子陽州,齊侯將唁公于平陰,公先至於野井。齊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陰,為近故也。」書曰:「公孫于齊,次於陽州,齊侯唁公于野井。」禮也。將求於人,則先下之,禮之善物也。齊侯曰:「自莒疆以西,請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將帥敝賦以從執事,唯命是聽。君之憂,寡人之憂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祿不再!天若胙君,不過周公,以魯足矣。失魯,而以千社為臣,誰與之立?且齊君無信,不如早之晉!」弗從。

  以上公孫于齊

  臧昭伯率從者將盟,載書曰:「戮力壹心,好惡同之,信罪之有無!繾綣從公,無通外內!」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羈也不佞,不能與二三子同心,而以為皆有罪;或欲通外內,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惡定,焉可同也!陷君於難,罪孰大焉?通外內而去君,君將速入,弗通何為?而何守焉?」乃不與盟。

  以上子家子不與盟

  昭子自闞歸,見平子,平子稽顙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誰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孫不忘,不亦傷乎!將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昭子從公于齊,與公言。子家子命適公館者執之,公與昭子言於幄內,曰:「將安眾而納公。」公徒將殺昭子,伏諸道。左師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鑄歸。平子有異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齊於其寢,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師展將以公乘馬而歸,公徒執之。

  以上叔孫昭子將納公

  十一月,宋元公將為公故如晉。夢太子欒即位于廟,己與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為二三子憂,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靈,獲保首領以歿,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請無及先君!」仲幾對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國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隊!臣之失職,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祗辱。」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

  以上宋元公謀納公,不果而卒

  初,臧昭伯如晉,臧會竊其寶龜僂句,以蔔為信與僭,僭吉。臧氏老將如晉問,會請往。昭伯問家故,盡對。及內子與母弟叔孫,則不對。再三問,不對。歸,及郊,會逆,問,又如初。至,次於外而察之,皆無之。執而戮之,逸,奔郈,郈魴假使為賈正焉。計于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諸桐汝之閭,會出,逐之,反奔,執諸季氏中門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門?」拘臧氏老。季、臧有惡。及昭伯從公,平子立臧會,會曰:「僂句不餘欺也!」

  以上追敘季、臧相惡之由,即此年秋所敘為讒于臧氏而逃于季氏也

  二十六年夏,齊侯將納公,命無受魯貨。申豐從女賈,以幣錦二兩、縛一如瑱,適齊帥,謂子猶之人高:「能貨子猶,為高氏後,粟五千庾!」高以錦示子猶,子猶欲之,曰:「魯人買之,百兩一布。以道之不通,先入幣財。」子猶受之,言于齊侯曰:「群臣不盡力于魯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據有異焉。宋元公為魯君如晉,卒于曲棘;叔孫昭子求納其君,無疾而死。不知天之棄魯邪?抑魯君有罪於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群臣從魯君以蔔焉,若可,師有濟也,君而繼之,茲無敵矣;若其無成,君若辱焉。」齊侯從之。

  以上齊侯欲納公,因梁丘據受貨而不親往

  使公子帥師從公。成大夫公孫朝謂平子曰:「有都,以衛國也,請我受師。」許之。請納質,弗許,曰;「信女,足矣!」告于齊師曰:「孟氏,魯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請息肩于齊。」齊師圍成。成人伐齊師之飲馬於淄者,曰:「將以厭眾!」魯成備而後告曰:「不勝眾!」

  以上公子朝詐降,以緩齊圍成之師

  師及齊師戰於炊鼻。齊子淵捷從泄聲子,射之,中楯瓦,由朐汰輈,匕入者三寸。聲子射其馬,斬鞅,殪。改駕,人以為鬷戾也,而助之。子車曰:「齊人也!」將擊子車,子車射之,殪。其禦曰:「又之!」子車曰:「眾可懼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帶從野泄,叱之,泄曰:「軍無私怒。報乃私也,將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豎射陳武子,中手,失弓而罵。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鬢鬚眉,甚口。」平子曰:「必子疆也。毋乃亢諸?」對曰:「謂之君子,何敢亢之?」林雍羞為顏鳴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顏鳴去之。苑子之禦曰:「視下!」顧,苑子刜林雍,斷其足,而乘于他車以歸。顏鳴三入齊師,呼曰:「林雍乘!」

  以上季氏之徒與齊師戰,齊師兒戲,魯人致死力于李氏

  二十七年秋,會于扈,令戍周,且謀納公也。宋、衛皆利納公,固請之。范獻子取貨于季孫,謂司城子梁與北宮貞子曰:「季孫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請囚請亡,於是乎不獲,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豈無備而能出君乎?季氏之複,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啟叔孫氏之心。不然,豈其伐人而說甲執冰以遊?叔孫氏懼禍之濫,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魯君守齊,三年而無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與之,有十年之備,有齊、楚之援,有天之贊,有民之助,有堅守之心,有列國之權,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國。故鞅以為難。二子皆圖國者也,而欲納魯君,鞅之願也。請從二子以圍魯,無成,死之!」二子懼,皆辭。乃辭小國,而以難複。

  以上士鞅納季氏之貨,不願納魯君

  孟懿子、陽虎伐鄆,鄆人將戰。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使亡者,必此眾也。天既禍之,而自福也,不亦難乎?猶有鬼神,此必敗也!嗚呼!為無望也夫!其死於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晉。公徒敗於且知。

  以上魯君以鄆眾與孟孫、季孫戰,不克

  冬,公如齊,齊侯請饗之。子家子曰:「朝夕立於其朝,又何饗焉?其飲酒也。」乃飲酒,使宰獻,而請安。子仲之子曰重,為齊侯夫人,曰:「請使重見。」子家子乃以君出。

  以上齊侯饗公,將見夫人以狎公

  二十八年春,公如晉,將如乾侯。子家子曰:「有求於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於竟!」弗聽。使請逆于晉,晉人曰:「天禍魯國,君淹恤在外,君亦不使一個辱在寡人,而即安于甥舅,其亦使逆君?」使公複於竟,而後逆之。二十九年春,公至自乾侯,處於鄆。齊侯使高張來唁公,稱主君。子家子曰:「齊卑君矣,君祗辱焉!」公如乾侯。

  以上齊高張唁公卑君

  平子每歲賈馬,具從者之衣屨,而歸之于乾侯。公執歸馬者,賣之,乃不歸馬。衛侯來獻其乘馬,曰啟服,塹而死,公將為之櫝,子家子曰:「從者病矣,請以食之。」乃以帷裹之。公賜公衍羔裘,使獻龍輔于齊侯,遂人羔裘。齊侯喜,與之陽穀。公衍、公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為之母曰:「相與偕出,請相與偕告。」三日,公為生,其母先以告,公為為兄。公私喜于陽穀,而思于魯,曰:「務人為此禍也。且後生而為兄,其誣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為太子。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內也。晉侯將以師納公,範獻子曰:「若召季孫而不來,則信不臣矣,然後伐之,若何?」晉人召季孫,獻子使私焉,曰:「子必來,我受其無咎。」季孫意如會晉荀躒於適曆,荀躒曰:「寡君使躒謂吾子:『何故出君?有君不事,周有常刑。』子其圖之!」季孫練冠麻衣,跣行伏而對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為有罪,請囚于費,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絕季氏,而賜之死;若弗殺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從君而問,則固臣之願也,敢有異心?」夏四月,季孫從知伯如乾侯。子家子曰:「君與之歸,一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公曰:「諾。」眾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躒以晉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躒以君命討於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顧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將使歸糞除宗祧以事君,則不能見夫人;己所能見夫人者,有如河!」荀躒掩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敢與知魯國之難?臣請複於寡君。」退而謂季孫:「君怒未怠,子始歸祭。」子家子曰:「君以一乘入于魯師,季孫必與君歸。」公欲從之,眾從者脅公,不得歸。

  以上季孫至乾侯,公為眾所持,不得歸

  三十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內,又不能用其人也。十二月,公疾。遍賜大夫,大夫不受;賜子家子雙琥、一環,一璧、輕服,受之。大夫皆受其賜。己未,公薨。子家子反賜於府人,曰:「吾不敢逆君命也。」大夫皆反其賜。書曰:「公薨于乾侯。」言失其所也。公薨于乾侯趙簡子問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諸侯與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對曰:「物生有兩,有三,有五,有陪貳。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體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諸侯有卿,皆有貳也。天生季氏,以貳魯侯,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魯君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於外,其誰矜之?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高岸為穀,深谷為陵。』三後之姓,於今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壯》,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薑之愛子也。始震而卜,蔔人謁之曰:『生有嘉聞,其名曰友,為公室輔。』及生,如蔔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魯,受費以為上卿。至於文子、武子,世增其業,不廢舊績。魯文公薨,而東門遂殺嫡立庶,魯君於是乎失國,政在季氏,於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國?是以為君,慎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定公元年夏,叔孫成子逆公之喪于乾侯。季孫曰:「子家子亟言於我,未嘗不中吾志也。吾欲與之從政,子必止之,且聽命焉。」子家子不見叔孫,易幾而哭。叔孫請見子家子,子家子辭,曰:「羈未得見,而從君以出。君不命而薨,羈不敢見!」叔孫使告之曰:「公衍、公為實使群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則群臣之願也。凡從君出而可以入者,將唯子是聽!子家氏未有後,季孫願與子從政!此皆季孫之願也,使不敢以告。」對曰:「若立君,則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羈弗敢知。若從君者,則貌而出者,入可也;寇而出者,行可也。若羈也,則君知其出也,而未知其入也,羈將逃也!」喪乃壞,公子宋先人,從公者皆自壞反。六月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

  以上公之喪至自乾侯,子家及從公者皆出奔

  季孫使役如闞公氏,將溝焉,榮駕鵝曰:「生不能事,死又離之,以自旌也?縱子忍之,後必或恥之!」乃止。季孫問于榮駕鵝曰:「吾欲為君諡,使子孫知之。」對曰:「生弗能事,死又惡之,以自信也?將焉用之?」乃止。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莫道南。孔子之為司寇也,溝而合諸墓。

  以上葬昭公,將溝其兆域

  昭公出故,季平子禱於煬公。九月,立煬宮。

  左傳/吳楚柏舉之戰

  沈人不會於召陵,晉人使蔡伐之。夏,蔡滅沈。秋,楚為沈故,圍蔡。伍員為吳行人以謀楚。楚之殺欲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孫嚭為吳大宰以謀楚。楚自昭王即位,無歲不有吳師,蔡侯因之,以其子乾與其大夫之子為質于吳。冬,蔡侯、吳子、唐侯伐楚。舍舟於淮汭,自豫章與楚夾漢。左司馬戌謂子常曰:「子沿漢而與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毀其舟,還塞大隧、直轅、冥厄。子濟漢而伐之,我自後擊之,必大敗之!」既謀而行。

  以上司馬戌與子常定謀

  武城黑謂子常曰:「吳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戰!」史皇謂子常:「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馬毀吳舟於淮,塞城口而入,是獨克吳也。子必速戰!不然,不免。」乃濟漢而陳,自小別至於大別。三戰,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難而逃之,將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盡說。」

  以上子常爽約

  十一月庚午,二師陳于柏舉。闔廬之弟夫概王晨請於闔廬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後大師繼之,必克!」弗許,夫概王曰:「所謂臣義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謂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屬五千先擊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師亂,吳師大敗之。子常奔鄭,史皇以其乘廣死。吳從楚師,及清發,將擊之,夫概王曰:「困獸猶鬥,況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敗我;若使先濟者知免,後者慕之,蔑有鬥心矣,半濟而後可擊也。」從之,又敗之。楚人為食,吳人及之,奔,食而從之。敗諸雍澨,五戰,與郢。己卯,楚子取其妹季羋畀我以出。涉雎,尹固與王同舟。王使執燧象以奔吳師。庚辰,吳入郢,以班處宮子山處令尹之宮,夫概王欲攻之,懼而去之,夫概王入之。

  以上楚師之敗

  左司馬戌及息而還,敗吳師於雍澨,傷。初,司馬臣闔廬,故恥為禽焉,謂其臣曰:「誰能免吾首?」吳句卑曰:「臣賤,可乎?」司馬曰:「我實失子,可哉!」三戰皆傷,曰:「吾不可用也已!」句卑布裳剄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

  以上司馬戌之忠勇

  楚子涉雎,濟江,入於雲中。王寢,盜攻之,以戈擊王,王孫由於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鄖,鐘建負季羋以從,由於徐蘇而從。鄖公辛之弟懷將弑王,曰:「平王殺吾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討臣,誰敢讎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將誰讎?《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唯仁者能之。違強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約,非仁也;滅宗廢祀,非孝也;動無令名,非知也。必犯是,餘將殺汝!」鬥辛與其弟巢以王奔隨。

  以上楚子奔隨

  吳人從之,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天誘其衷,致罰于楚,而君又竄之。周室何罪?君若顧報周室,施及寡人,以獎天衷,君之惠也!漢陽之田,君實有之!」楚子在公宮之北,吳人在其南。子期似王,逃王,而己為王,曰:「以我與之,王必免。」隨人蔔與之,不吉,乃辭吳曰:「以隨之辟小,而密邇于楚,楚實存之。世有盟誓,至於今未改。若難而棄之,何以事君?執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鳩楚竟,敢不聽命?」吳人乃退。金初宦於子期氏,實與隨人要言。王使見,辭曰:「不敢以約為利。」王割子期之心以與隨人盟。

  以上隨人保楚

  初,伍員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申包胥曰:「我必複楚國!」申包胥曰:「勉之!子能複之,我必能興之!」及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吾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無厭,若鄰於君,疆埸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子姑就館,將圖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以上申包胥乞秦師

  五年申包胥以秦師至,秦子蒲、子虎帥車五百乘以救楚。子蒲曰:「吾未知吳道。」使楚人先與吳人戰,而自稷會之,大敗夫概王於沂。吳人獲射于柏舉,其子帥奔徒以從子西,敗吳師於軍祥。秋七月,子期、子蒲滅唐。九月,夫概王歸,自立也。以與王戰而敗,奔楚,為堂溪氏。吳師敗楚師於雍澨,秦師又敗吳師,吳師居麇。子期將焚之,子西曰:「父兄親暴骨焉,不能收,又焚之,不可!」子期曰:「國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以歆舊祀,豈憚焚之?」焚之,而又戰,吳師敗。又戰於公婿之溪,吳師大敗。吳子乃歸,囚輿罷。輿罷請先,遂逃歸。葉公諸梁之弟後臧,從其母于吳,不待而歸,葉公終不正視。

  以上吳師之敗

  楚子入於郢。初,鬥辛聞吳人之爭宮也,曰:「吾聞之『不讓則不和,不和不可以遠征』。吳爭于楚,必有亂。有亂,則必歸,焉能定楚?」王之奔隨也,將涉于成臼,藍尹亹涉其孥,不與王舟。及甯,王欲殺之,子西曰:「子常唯思舊怨以敗,君何效焉?」王曰:「善。使複其所,吾以志前惡。」王賞鬥辛、王孫由於、王孫圉、鐘建、鬥巢、申包胥、王孫賈、宋木、鬥懷。子西曰:「請舍懷也。」王曰:「大德滅小怨,道也。」申包胥曰:「吾為君也,非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其又為諸?」遂逃賞。王將嫁季羋,季羋辭曰:「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鐘建負我矣。」以妻鐘建,以為樂尹。王之在隨也,子西為王輿服以保路,國於脾泄,聞王所在,而後從王。王使由於城麇,覆命,子西問高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辭!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對曰:「固辭不能,子使餘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盜於雲中,余受其戈,其所猶在。」袒而示之背,曰:「此餘所能也。脾泄之事,餘亦弗能也。」

  以上述楚多賢臣

  左傳/晉鄭鐵之戰

  六月乙酉,晉趙鞅納衛太子于戚,宵迷,陽虎曰:「右河而南,必至焉。」使太子,八人衰絰,偽自衛逆者,告於門,哭而入,遂居之。

  秋八月,齊人輸範氏粟,鄭子姚、子般送之,士吉射逆之,趙鞅禦之,遇于戚。陽虎曰:「吾車少,以兵車之旆與罕、駟兵車,先陣,罕、駟自後隨而從之。彼見吾貌,必有懼心,於是乎會之,必大敗之。」從之。卜戰,龜焦,樂丁曰:「《詩》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謀協,以故兆詢可也。」簡子誓曰:「範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斬艾百姓,欲擅晉國而滅其君。寡君恃鄭而保焉。今鄭為不道,棄君助臣。二三子順天明,從君命,經德義,除詬恥,在此行也!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土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志父無罪,君實圖之!若其有罪,絞縊以戮,桐棺三寸,不設屬辟,素車朴馬,無入於兆,下卿之罰也!」

  甲戌,將戰。郵無恤禦簡子,衛太子為右,登鐵上。望見鄭師眾,太子懼,自投于車下。子良授太子綏而乘之,曰:「婦人也。」簡子巡列,曰:「畢萬,匹夫也,七戰皆獲,有馬百乘,死於牖下。群子勉之,死不在寇!」繁羽禦趙羅,宋勇為右。羅無勇,麇之。吏詰之,禦對曰:「痁作而伏。」衛太子禱曰:「曾孫蒯瞶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鄭勝亂從,晉午在難,不能治亂,使鞅討之。蒯瞶不敢自佚,備持矛焉,敢告:無絕筋,無折骨,無面傷,以集大事,無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請,佩玉不敢愛!」鄭人擊簡子,中肩,斃于車中,獲其蜂旗。太子救之以戈。鄭師北,獲溫大夫趙羅。太子複伐之,鄭師大敗,獲齊粟千車。趙孟喜曰:「可矣!」傅叟曰:「雖克鄭,猶有知在,憂未艾也。」

  初,周人與范氏田,公孫尨稅焉。趙氏得而獻之,吏請殺之。趙孟曰:「為其主也。何罪?」止而與之田。及鐵之戰,以徒五百人宵攻鄭師,取蜂旗于子姚之幕下,獻曰:「請報主德!」追鄭師,姚、般、公孫林殿而射,前列多花。趙孟曰:「國無小。」既戰,簡子曰:「吾伏韜嘔血,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太子曰:「吾救主于車,退敵於下。我,右之上也!」郵良曰:「我兩靷將絕,吾能止之。我,禦之上也!」駕而乘材,兩靷皆絕。

  左傳/齊魯清之戰

  十一年春,齊為鄎故,國書、高無丕帥師伐我,及清。季孫謂其宰冉求曰:「齊師在清,必魯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從公禦諸竟。」季孫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間。」季孫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則君無出。一子帥師,背城而戰。不屬者,非魯人也。魯之群室眾于齊之兵車,一室敵車優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戰也宜,政在季氏!當子之身,齊人伐魯而不能戰,子之恥也!大不列于諸侯矣!」

  以上冉有與季氏議

  季孫使從于朝,俟於黨氏之溝。武叔呼而問戰焉,對曰:「君子有遠慮,小人何知?」懿子強問之,對曰:「小人慮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謂我不成丈夫也。」

  以上冉有激孟氏使戰

  退而蒐乘。孟孺子泄帥右師,顏羽禦,邴泄為右;冉求帥左師,管周父禦,樊遲為右。季孫曰:「須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為己徒卒,老幼守宮,次於雩門之外。五日,右師從之。

  以上部署戰事

  公叔務人見保者而泣,曰:「事充,政重,上不能謀,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師及齊師戰於郊。齊師自稷曲,師不逾溝。樊遲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請三刻而逾之!」如之,眾從之。師入齊軍。右師奔,齊人從之。陳瓘、陳莊涉泗。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誰不如?」曰:「然則止乎?」不狃曰:「惡賢?」

  徐步而死。師獲甲首八十。齊人不能師,宵諜曰:「齊人遁。」冉有請從之三,季孫弗許。

  以上右師敗,左師勝

  孟孺子語人曰:「我不如顏羽,而賢於邴泄。子羽銳敏,我不欲戰而能默,泄曰驅之。」公為與其嬖僮汪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冉有用矛于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

  左傳/白公之難

  楚太子建之遇讒也,自城父奔宋。又辟華氏之亂于鄭,鄭人甚善之。又適晉,與晉人謀襲鄭,乃求複焉,鄭人複之如初。晉人使諜於子木,請行而期焉。子木暴虐於其私邑,邑人訴之。鄭人省之,得晉諜焉,遂殺子木。

  以上白公仇鄭

  其子曰勝,在吳,子西欲召之,葉公曰:「吾聞勝也詐而亂,無乃害乎?」子西曰:「吾聞勝也信而勇,不為不利。舍諸邊竟,使衛藩焉。」葉公曰:「周仁之謂信,率義之謂勇。吾聞勝也,好複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複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從,召之,使處吳竟,為白公。

  以上楚召白公

  請伐鄭,子西曰:「楚未節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請,許之,未起師。晉人伐鄭,楚求之,與之盟。勝怒,曰:「鄭人在此,讎不遠矣!」勝自厲劍,子期之子平見之,曰:「王孫何自厲也?」曰:「勝以直聞,不告女,庸為直乎?將以殺爾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勝如卵,餘翼而長之。楚國,第我死,令尹、司馬,非勝而誰?」勝聞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

  以上白公仇子西

  勝謂石乞曰:「王與二卿士,皆五百人當之則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說;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吳人伐慎,白公敗之,請以戰備獻,許之,遂作亂。秋七月,殺子西、子期於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終!」抉豫章以殺人而後死。石乞曰:「焚庫,弑王!不然不濟!」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庫,無聚,將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國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從。

  以上白公作亂

  葉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聞之:以險傲幸者,其求無饜,偏重必離。」聞其殺齊管修也,而後入。白公欲以子閭為王,子閭不可,遂劫以兵。子閭曰:「王孫若安靖楚國,匡正王室,而後庇焉,啟之願也,敢不聽從?若將專利以傾王室,不顧楚國,有死不能!」遂殺之,而以王如高府。石乞尹門,圉公陽穴宮,負王以如昭夫人之宮。葉公亦至,及北門,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國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盜賊之矢若傷君,是絕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進。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國人望君如望歲焉,日日以幾,若見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奮心,猶將旌君以殉于國。而又掩面以絕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進。遇箴尹固帥其屬將與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國矣!棄德從賊,其可保乎?」乃從葉公。使與國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縊,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問白公之死焉,對曰:「餘知其死所,而長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將烹!」乞曰:「此事也,克則為卿,不克則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孫燕奔頹黃氏。沈諸梁兼二事,國寧,乃使甯為令尹,使寬為司馬,而老于葉。

  以上葉公靖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